风挽歌跟在林晓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放得很轻,踩在老旧居民区坑洼的水泥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片小区的楼都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的皱纹,晾衣绳从这栋楼的阳台拉到那栋楼的防盗窗。
上面挂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印着碎花的床单,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擦过墙面上的小广告,发出“哗啦”的轻响。
林晓沿着单元楼的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腿上灌了铅。
风挽歌停在楼下的梧桐树下,抬眼望去,三楼的阳台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大妈正弯腰收衣服,眼角余光扫到林晓的背影,手里的衣架顿了一下。
原本要打招呼的嘴抿了抿,反而更快地把衣服塞进洗衣篮,转身就进了屋,连阳台的玻璃门都“砰”地一声关严实了。
风挽歌能清晰地看到,那层淡灰色的气息从阳台门缝里飘出来,裹着一句模糊的低语:“老林家又开始了……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躲着点呢?”
紧接着,二楼的一扇窗户悄悄推开条缝,一个戴老花镜的大爷探出头,目光落在林晓攥着书包带的手上,眉头皱了皱。
可没等林晓走到二楼,大爷就迅速把窗户拉上,窗帘也跟着拉得严丝合缝。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念想:“管不了,管不了……上次劝了两句,还被林晓他爸瞪了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单元楼门口,一个阿姨正蹲在小马扎上择菜,翠绿的青菜叶散落在脚边。她抬头看见林晓,手里的动作停了半秒。
眼神扫过林晓校服后背的脚印,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低下头,手指用力掐断菜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别惹祸上身……这种事,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最好,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那层灰色的气息裹在她周身,像一层薄纱,把所有的同情都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都没漏出来。
林晓终于走到四楼,掏钥匙的时候,手指抖了好几下,钥匙串上的小铃铛晃了晃,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打开门的瞬间,风挽歌瞥见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门“咔嗒”一声关上,把所有的光亮都挡在了里面,也把林晓的身影彻底藏进了黑暗里。
风挽歌靠在树上,抬头望着四楼那扇漆黑的窗户,胸口闷得发慌。
曜彻境的“心曜”在体内轻轻发烫,像是在抗拒周围那些灰色的气息。
那些气息里没有霸凌者的恶意,却有着更让人难受的冷漠,像一层又一层的网,把林晓困在中间,连一点求救的缝隙都没留下。
风挽歌靠在树干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有丝极淡的莹光在隐隐发烫,是伏羲琴感应到他心绪波动时的微弱回响。
他没动,只是将曜彻境的灵觉彻底展开,像一张细密的网,轻轻罩住整栋单元楼。
下一秒,四楼的气息就撞进了他的感知里。
先是一股暗红色的暴戾,裹着浓重的烟味和劣质酒气,从门缝里溢出来,像烧红的铁屑掉进冷水里,带着刺人的灼热感。
那气息翻滚着、冲撞着,几乎要把狭小的屋子撑破,风挽歌甚至能“看”到它顺着墙壁爬,在墙角积成一团,像随时会炸开的火药。
紧接着,是更淡却更密的深黑色恐惧,它贴着地面蔓延,从窗户缝里钻出来时,细得像蛛丝。
缠在楼下的树叶上,让原本舒展的叶子都蔫了几分,连风一吹都带着发颤的凉意。
然后是声音。不用上楼,那些声音就顺着灵觉的网,清晰地落在风挽歌耳边。
先是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酒后的浑浊和压抑不住的怒火,几乎是吼出来的:“考这点分还有脸回来!卷子呢?你给我拿出来!是不是又在学校偷懒耍滑了?”
话音刚落,就是“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碗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飞溅的声音都能被他捕捉到,连带着一点汤汁洒在地板上的黏腻感,都透过气息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极轻极压抑的啜泣声。不是放声大哭,是被捂住嘴似的,只有细细的气音,像小猫被踩住尾巴时的呜咽,每一声都短得像要断掉。
风挽歌能“听”到那声音的主人在发抖,连呼吸都在打颤,像是怕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而那道属于林晓的气息,在他推开家门的瞬间,骤然变了。
之前在楼道里,那气息还只是淡淡的一层,像蒙在他身上的薄雾。
可一踏进家门,它就猛地浓稠起来,像化不开的墨,从他的脚踝往上缠,一层层裹住他的肩膀、他的脖颈,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进去。
风挽歌甚至能感知到,那气息里藏着的委屈和绝望,比刚才楼道里那些灰色的冷漠,还要重上百倍。
那些冷漠是旁观的墙,而这屋里的气息,是压在他身上的石头。
风挽歌的指尖渐渐攥紧,指节泛白。掌心的莹光更亮了些,伏羲琴的琴鸣在他意识里轻轻响着,像是在问他要不要出手。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躁动,他不能贸然闯进去,一来要遵守“不暴露修炼者身份”的规矩。
二来,他得先弄清楚情况,不能凭一时冲动打乱一切。
可那压抑的啜泣声还在继续,暗红色的暴戾气息还在翻滚,深紫色的绝望像墨一样越积越浓。
风挽歌抬头望向四楼那扇漆黑的窗户,眼底的散漫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沉下来的认真。
他轻轻抬手,指尖在空气里划了道极淡的弧线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音波顺着墙壁爬上去,贴在四楼的门缝上,像一只安静的耳朵,默默记录着屋里的一切。
他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事儿,他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