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带来的阴风早已散尽,但那股比沉渊剑凶威更令人窒息的寒意,却如附骨之蛆,死死缠在毛三的魂核之上。钥匙?门?祭品?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戳进他意识深处。他死死攥着沉渊剑冰冷的剑柄,暗狱沉铁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属于现实的触感,试图压住魂核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
医馆内粘稠的死寂被另一种更纯粹的冰冷统治。骨榻之上,白芷静坐如万载寒冰雕琢的神像。冰魄玄晶悬浮在她胸前,冰蓝光华不再刺目,却更加内敛、更加沉重,如同冻结了整个极地的核心。她冰蓝的长发无风自动,每一缕都散发着冻结魂灵的寒气,肌肤透明得能看到其下冰蓝星尘般的脉络流淌。那双冰晶之瞳,倒映着亘古不化的冰原,空洞地投向虚空,仿佛崔珏那番足以颠覆阴曹的话语,不过是吹过冰面的微尘。
毛三的目光艰难地从她身上撕开,落在自己右臂。那狰狞盘踞、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的墨绿与黑红交织的道伤,此刻竟显出几分萎靡。源自冥河帝影最核心的那点污秽,已被沉渊剑彻底吞噬剥离,留下的,是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焦黑,仿佛被无形的恶火反复舔舐焚烧,残留的污秽气息如同细小的毒虫,顽固地向魂髓深处钻探。剧痛依旧,但不再是那种深入骨髓、令人疯狂的污染灼烧,而是一种……被掏空根基后的、更纯粹的毁灭之痛。
“……小弟……伤……好了一大半……但根子……还在啃你……” 器灵的声音在魂核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凝重,“……关键是弟妹……她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那一下……狠是真狠……准也是真准……”
毛三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再次看向白芷,那个冰封的身影。刚才那近乎酷刑的“治疗”,是她残存的本能?还是……某种冰冷意志的驱使?崔珏的话如同毒蛇,在心底反复噬咬:钥匙……祭品……
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步挪向骨榻。每一步,右臂残留的道伤都在撕裂般剧痛,沉渊剑在手中不安地低鸣,剑身幽光吞吐,灰白符文锁链若隐若现,警惕着骨榻上那团极致冰冷的源头。他停在榻前,距离白芷不过三尺,那股纯净古老、冻结一切的玄冥寒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的魂体连同意识一并冰封。
“阿芷……” 毛三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乞求的试探,“刚才……多谢。”
没有回应。那双冰晶之瞳依旧空洞地凝望着前方,仿佛他只是一团模糊的空气,连被“审视”的资格都已失去。她胸前悬浮的冰魄玄晶,缓缓流转着幽邃的冰蓝光华,光芒的边缘,隐约勾勒出那枚幽蓝色、古老玄奥的青铜门烙印轮廓。烙印的线条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夫君。”
冰冷的音节再次落下,如同两块玄冰在死寂中碰撞。清晰,准确,却冻结了毛三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微末希冀。这声称呼,此刻更像是一道冰冷的宣判,宣告着“白芷”的彻底沉沦。
“操!” 器灵在魂核里憋屈地低吼,“……这他妈比不认还难受!……小弟,不能这么耗下去!……她魂核里那‘门’……还有那该死的‘玄冥真意’……像个冰壳子把她裹死了!……得想办法……敲开它!”
毛三眼中血丝弥漫,绝望和暴戾交织翻涌。敲开?怎么敲?强行唤醒?器灵说过,那可能让她彻底迷失!他死死盯着白芷胸前那枚幽蓝的烙印,崔珏的话如同魔咒回响——钥匙,就是门本身!就是掌控了门之烙印的人!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沉渊剑的凶煞之气,骤然冲破了他理智的堤坝。
“沉渊!” 毛三在心中厉吼,意念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传递到剑身。
嗡——!
沉渊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咆哮!暗狱沉铁的剑身幽光骤然炽烈,如同地狱深渊睁开了巨眼!一股混合着凶煞、吞噬、以及刚刚消化了冥河帝影核心后残留的混乱帝威的狂暴气息,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毫无保留地朝着骨榻上的白芷……狠狠冲击而去!
这不是攻击,却比攻击更凶险!这是最赤裸裸的、源自沉渊剑本源的凶威挑衅!如同深渊巨兽对着冰封的神只发出震天的咆哮!
轰!
无形的气浪在两者之间猛然炸开!医馆内凝固的空气被疯狂搅动,药柜上的瓶罐剧烈摇晃,发出叮当乱响。沉渊剑的凶煞黑气如同狂暴的怒潮,狠狠撞上白芷身前那层无形的玄冥力场!
冰蓝与幽黑,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霸道绝伦的力量,在方寸之地展开了无声的、却足以撕裂魂体的恐怖角力!
毛三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右臂残留的道伤瞬间崩裂,污浊的魂血顺着焦黑的伤口渗出,滴落在地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但他死死咬牙,拄着沉渊剑,不退反进,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白芷!
他要看!看这极致的冰冷,能否被极致的凶戾撼动!
冰魄玄晶的光芒瞬间暴涨!刺骨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针,疯狂反扑,试图冻结、碾碎那股胆敢亵渎的凶煞之气。白芷冰蓝色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狂舞,如同极地暴风雪中的旗帜。她那完美如冰雕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就在沉渊剑的凶威被玄冥寒气压制到极限,即将被彻底冰封湮灭的刹那——
白芷那双倒映着亘古冰原的、绝对冰冷的冰晶之瞳深处,极其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绝对光滑的万载冰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荡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涟漪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漠然,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惊悸?困惑?亦或是……被强行触动的……痛楚**?
这丝波动微弱到极致,却如同划破永夜的闪电,狠狠劈中了毛三!
“阿芷!” 毛三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扭曲变形,“看着我!是我!毛三!你的夫君!”
器灵在魂核里发出了近乎破音的尖叫:“……有门!……小弟!……继续!……别停!……那冰疙瘩……松动了!!!”
毛三眼中凶光暴涨,魂核不顾一切地催动沉渊剑!剑格处“沉渊”二字幽光爆射,剑身嗡鸣如龙泣,刚刚吞噬的冥河帝影核心残留的混乱帝威被强行激发,混合着沉渊剑本身的无边凶煞,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剑意虚影,并非斩击,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充满毁灭与吞噬意志的……**精神冲击**,再次狠狠撞向白芷!
目标,直指她魂核深处那枚幽蓝的青铜门烙印!
这一次,冰魄玄晶的冰蓝光华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在沉渊剑那凝聚了混乱帝威的凶煞冲击即将触及烙印的瞬间,玄晶猛地一颤!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仿佛来自宇宙洪荒初开的玄冥气息轰然爆发!冰蓝光芒不再是刺目的光华,而是瞬间凝聚、坍缩!在毛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白芷身前尺许的虚空,那冰蓝光芒勾勒出的烙印轮廓……**骤然清晰、凝实**!
一扇门!
一扇巨大、古老、布满无法理解玄奥符文的幽蓝色青铜巨门虚影,凭空浮现!
它并非实体,却散发着镇压万古、隔绝生死的恐怖气息!门扉紧闭,门缝中隐隐透出冻结灵魂本源的极寒与无尽的苍茫死寂。沉渊剑那道凝聚了凶煞与混乱帝威的冲击,如同泥牛入海,狠狠撞在紧闭的青铜门虚影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魂核欲裂的……**咚**!
如同巨槌敲响了尘封亿万载的丧钟!
沉渊剑的漆黑剑意虚影瞬间溃散大半!残余的冲击波倒卷而回,毛三如遭重击,“哇”地喷出一大口魂血,整个人被狠狠抛飞,重重砸在远处的药柜上,瓶罐碎裂声刺耳响起。沉渊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剑身幽光剧烈明灭,发出痛苦的哀鸣。
“……小弟!!!” 器灵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恐。
毛三眼前发黑,魂核仿佛被那一声“咚”震得裂开无数缝隙,剧痛与眩晕淹没了他。他挣扎着抬头,视线模糊地看向骨榻。
冰魄玄晶的光芒黯淡了许多,那扇幽蓝色的青铜巨门虚影正在缓缓消散。白芷依旧盘坐着,冰晶般的眼眸重新恢复了那亘古的冰冷与空灵。
然而,就在那扇门虚影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
毛三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那巨大门扉的中央,在无数流转的玄奥符文环绕的核心之处!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印记,如同烙印般刻在门心!
那印记的形状……**赫然是缩小了无数倍的……沉渊剑**!剑身、剑格、乃至“沉渊”二字的轮廓,都纤毫毕现!只是那印记并非暗狱沉铁的幽黑,而是与整扇门同源的、深邃冰冷的……**幽蓝**!
轰!!!
毛三的魂核,仿佛被这道幽蓝的剑形印记彻底劈开!所有崔珏带来的迷雾,所有关于钥匙与门的猜测,在这一刻被这匪夷所思的景象炸得粉碎,却又坠入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恐怖的深渊!
沉渊剑……他的剑……为何会以印记的形式,出现在白芷魂核深处那扇神秘的“门”上?!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剑……门……” 器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茫然,“……烙印……同源?……他妈的……到底……谁是谁的……影子?!”
毛三的视线彻底被黑暗吞噬,最后的意识里,只残留着白芷那双在幽蓝门影消散后、重新归于绝对冰漠的瞳孔,以及那深深刻入门心的、属于沉渊剑的幽蓝印记。冰冷与死寂,如同厚重的棺盖,轰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