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的沉重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阎罗王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与殿内令人窒息的威压。毛三握着那枚冰凉沉重的“敕令·通幽鬼医”玉牌和那道蕴含着本源气息、沉魂铁煞气、忘川石空灵之意的符诏,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望着远处阴曹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意念层面的)。
“呼……出来了。”白芷也轻轻舒了口气,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还是对毛三的关切,“夫君,阎君他……”
“给颗甜枣,再套上笼头。”毛三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将玉牌和符诏小心收起,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巨大诱惑与沉重的枷锁,“本命道器……鬼医……阎罗好算计。”
“算计归算计……甜枣……是真甜啊!”器灵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在毛三右手那枚古朴的青铜戒指里响起。戒指表面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暗青铜光泽。“……量身定做的本命道器!……还是阎罗老儿亲自出手!……融三途沉魂铁和忘川石!……啧啧啧……这手笔!……老子当年全盛时……也就这待遇了!……小弟!……发达了!……有了这玩意儿……阴曹这点规则压制……算个屁!……老子恢复起来……也能蹭点汤喝!”
器灵的兴奋劲很快又被阴曹无处不在的规则压制浇灭了些,声音带着点憋屈:“……就是这鬼地方……真他娘的……憋得慌!……感觉像被塞进了……灌满铅的……咸菜缸!……动动念头都费劲!……小弟……赶紧找个地方安顿!……这破广场……待着都难受!”
毛三点点头,环顾四周。森罗殿的肃杀之气并非久留之地。他牵起白芷的手:“阿芷,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阎罗给了身份,但地方得自己找。”
白芷温顺地点头:“嗯,听夫君的。我……我感觉对阴曹的气息,适应了一些,那块玄晶还在滋养我的本源。”她胸口的位置,隔着衣物,隐隐有冰蓝的微光透出。
两人化作流光,离开了森罗殿区域。这一次,有了“通幽鬼医”的敕令玉牌在身,所过之处,那些感知到他们气息(尤其是毛三身上残留的冥河沉沦气息)而警惕的阴差鬼卒,在感应到玉牌上那属于阎罗王的独特敕令气息后,立刻变得恭敬异常,纷纷避让行礼。这枚玉牌,在等级森严的阴曹,就是一块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
毛三没有选择繁华的鬼城核心区域,那里势力盘根错节,是非太多。他带着白芷,凭着感觉和对气息的感应,朝着阴曹相对偏僻、靠近忘川支流、鬼气不算浓烈但也足够支撑魂体存在的边缘地带飞去。
最终,他们在一条泛着灰白色微光的忘川支流旁,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殿宇。这殿宇规模不大,样式古旧,像是某个早已消亡的小鬼王或者判官曾经的府邸,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被荒草(一种阴曹特有的灰黑色苔藓状植物)覆盖,显得格外荒凉死寂。但胜在地方够大,位置够偏,而且靠近忘川,水汽中蕴含的微弱涤魂之力,对白芷疗伤和未来开设医馆都有益处。
“就这里了。”毛三落在残破的殿门前。
“嗯,虽然破败,但清静。”白芷看着周围的环境,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满意。
“破点好!……破点……才显得咱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器灵在戒指里嚷嚷,“……赶紧收拾!……老子要研究研究……那符诏里的道器胚胎!……还有这破地方的……阴曹规则……看看能不能……钻点空子!”
接下来的日子,毛三和白芷开始了重建“通幽鬼医馆”的工程。毛三用沉沦之力粗暴地清理废墟,重塑断壁残垣,构筑起简单的殿宇框架;白芷则以玄冥之力细致地清理内部,布置禁制,引动忘川水汽形成一层薄薄的净化结界。两人合力,虽无精巧华丽,却也迅速将这片废墟整理得初具规模,一座风格粗犷、带着冥河沉郁与玄冥冰寒气息的“鬼医馆”雏形,在忘川支流旁悄然立起。
医馆正门上方,悬挂着毛三以沉沦之力书写的牌匾——“通幽鬼医馆”,五个大字墨绿深沉,带着一股镇压邪祟的凶悍之气,与旁边忘川的灰白形成鲜明对比。
开张之日,冷冷清清。除了几个被敕令气息吸引、远远好奇张望的孤魂野鬼,并无病患上门。阴曹鬼魂对新生事物,尤其是挂着“阎王敕令”却透着冥河凶煞气息的医馆,本能地保持着距离和观望。
毛三也不在意,他本就没指望立刻门庭若市。他盘坐在医馆内一间相对完整的静室中,面前悬浮着那道阎罗赐予的符诏。
符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内部三股气息交织流转:一团深邃如墨、与他魂核同频共振的本源气息;一块漆黑如墨、表面血色怨魂纹路流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沦与锋锐之意的金属虚影(三途沉魂铁);一枚温润灰白、气息空灵悠远、仿佛能洗涤一切尘埃与记忆的石头虚影(忘川石)。
毛三闭目凝神,沉沦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符诏,感受着这三股顶级材料的特性与冲突。沉魂铁的凶煞暴戾与忘川石的涤魂空灵,如同水火不容,在本源胚胎的包裹下剧烈冲突、磨合。这是一个极其精妙且危险的平衡,稍有不慎,胚胎就会崩溃。
“……乖乖……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这性子……够烈!”器灵的声音在戒指里响起,带着研究的专注,“……沉魂铁……吸食怨魂戾气而生……天生带着破灭与沉沦的锋锐……忘川石……洗尽铅华……遗忘前尘……本质是‘空’与‘净’……两者相融……简直就像把烧红的烙铁……塞进冰水里淬火!……一个不好……不是铁崩了……就是水炸了!……阎罗老儿……给的考题……不简单啊!”
毛三额角渗出细密的魂力汗珠(意念层面),全神贯注地引导着自己的沉沦之力,试图调和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这是一个缓慢而艰难的过程,需要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入微之境,也是对心性的极大磨练。他能感觉到,一旦成功掌控这胚胎,将其熔炼成自己的本命道器,他的实力和对沉沦大道的理解,必将跃上一个全新的台阶!
与此同时,在医馆另一间由白芷亲手布置、充满了纯净冰寒气息的静室中。
白芷盘膝而坐,那块珍贵的“冰魄玄晶”悬浮在她胸前,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的冰蓝光芒。纯净古老的玄冥本源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她心口那枚幽蓝色的青铜门烙印之中。
烙印上的裂痕,在冰蓝光芒的滋养下,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弥合**!每一次玄晶力量的注入,都仿佛在唤醒烙印深处沉睡的力量。白芷的气息,在缓慢而稳定地攀升,虽然距离她巅峰时期的鬼帝之境还遥不可及,但本源根基的修复,让她冰蓝色的魂光更加纯粹、凝实,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古老威严的气息。她紧闭双目,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沉浸在深层的修复之中。
在医馆最深处,一个被毛三以沉沦之力小心隔绝、布下层层守护禁制的角落。这里存放着那枚寄托着毛仁心残魂的戒指本体(非器灵寄身的那枚)。
戒指静静地躺在一块温养魂玉之上。自从回到阴曹,尤其是医馆建立、忘川水汽被白芷引动形成净化结界后,这枚戒指内的魂力波动,似乎比在阳世和冥河时……**要活跃、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灰蒙蒙的戒指空间深处,那道模糊、几乎要消散的老者魂影,此刻似乎……**比之前要凝实了那么极其微弱的一线**?他依旧闭目沉睡,仿佛亘古不变。但若有精通魂道的大能在此,便能察觉到,在这阴曹相对稳定的环境中,在医馆初成带来的微弱“生机”场域影响下,在忘川水汽那若有若无的涤魂之力滋养下,这缕本应彻底消散的残魂,那流逝的速度,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极其艰难地……延缓了**。如同风中残烛,被罩上了一个极其脆弱的玻璃罩,虽然依旧微弱,但熄灭的时间,被稍稍推后了。
这微小的变化,并未被正在全神贯注研究道器胚胎的毛三和修复本源的白芷立刻察觉。只有寄身在另一枚戒指里的器灵,其庞大的感知(哪怕被压制)似乎捕捉到了这角落极其细微的变化。
“……咦?”器灵的声音在毛三魂核里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惊奇和若有所思,“……老爷子(毛仁心)的残魂……在这鬼地方……好像……稳了那么一丢丢?……奇怪……阴曹死气……按理说……对阳世残魂……侵蚀更甚才对……难道是……弟妹引来的忘川水汽?……还是……小弟这医馆……带来的……某种……‘场’?……”
器灵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它隐约感觉到,毛三这个“通幽鬼医”的身份和这座简陋的医馆,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职位和一个落脚点那么简单。它可能正在阴曹死寂的规则中,悄然孕育着某种……**连阎罗都未曾完全预料到的……变数**。
医馆之外,阴曹灰暗的天空依旧。
忘川水无声流淌,冲刷着亘古的哀愁。
医馆之内,沉沦之力在艰难调和着狂暴的胚胎;玄冥气息在静谧中修复着古老的烙印;一缕微弱的阳世残魂,在死寂的角落,顽强地延缓着消散的进程。
而那个不着调的器灵大哥,则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钻阴曹规则的空子,以及……这新生的“通幽鬼医馆”,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