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中军大帐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十五人的影子投在帐篷壁上,拉得细长扭曲。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汗味和皮革特有的腥臊,混合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呼延灼靠坐在铺着狼皮的矮榻上,右手按着腰间的弯刀刀柄,左手端着银制酒碗,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面前的十五人。他的肩头随意裹着绷带,透过敞开的衣襟能看到里面结实的肌肉和几道旧伤疤。
“游方郎中?”呼延灼的声音粗哑,带着草原人特有的喉音,“这个时辰,这种地方,你们倒是敢来。”
凌云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用勉强能听懂的北狄语回答:“尊敬的王,我们是在草原上讨生活的医者,听说王受了箭伤,特来效力。草原上的狼受伤了,总需要草药来愈合。”
他的北狄语带着生硬的口音,但用词还算准确。这是临行前紧急向岩生学的——雪岩族与北狄相邻,语言有七分相似。
呼延灼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在沈清辞和楚晚莹身上停留得更久。两个女子都低着头,脸上涂着深褐色的颜料,穿着宽大的北狄女医服饰,背着的药箱看起来沉甸甸的。
“两个女医?”呼延灼忽然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北狄的医者大多是男人,女人只会接生和煮草药。你们……看起来不太一样。”
沈清辞抬起头,用流利的北狄语平静回应:“王的见识果然广博。我们姐妹确实不是纯粹的北狄人,母亲是南边来的汉医,父亲是草原上的猎人。我们学了母亲的本事,也懂草原的规矩。”
她的北狄语比凌云标准得多,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呼延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汉医?”他放下酒碗,“那你们应该知道,汉人的药和我们草原的药,哪个更管用?”
“药不分南北,只看对不对症。”沈清辞不卑不亢,“王的伤在肩头,是箭伤,而且伤到了筋脉。若不用汉人的金疮药配合针灸,就算伤口愈合,手臂也会落下病根,拉不开强弓,挥不动重刀。”
呼延灼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肩头的伤确实如沈清辞所说,不仅皮肉受损,筋脉也受了影响,这几天手臂一直使不上力。这事只有几个亲信知道。
“你怎知我伤到了筋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医者望闻问切。”沈清辞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王的左肩比右肩低了一指,坐着时身体不自觉地向右倾斜,这是筋脉受损的迹象。而且王喝酒时只用右手,左手一直放在膝上——这不是王的习惯,因为王的酒碗在左手边,正常情况下应该用左手端碗才顺手。”
帐内一片寂静。连那几个黑袍墨家使者都抬起头,重新打量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医”。
呼延灼沉默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好!好眼力!看来你们真是有本事的。来人,赐座!”
亲卫搬来几张矮凳。十五人坐下,但每个人都保持着戒备——呼延灼的笑声太过突然,反而让人不安。
“既然是来治伤的,那就开始吧。”呼延灼示意沈清辞上前,“让我看看汉人的医术,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沈清辞起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展开后是一排大小不一的金针。楚晚莹也起身,取出几个药瓶和干净的布巾。
“王,请解开上衣。”沈清辞走近矮榻。
呼延灼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解开衣襟,露出缠着绷带的左肩。绷带上有渗出的血迹,颜色暗红,显然伤口没有处理好。
沈清辞小心地拆开绷带,露出下面的伤口。那是一道寸许长的箭伤,边缘红肿,中间有溃烂的迹象,确实伤得不轻。
“箭上有毒。”楚晚莹轻声道,她凑近看了看,“虽然毒性不强,但拖延了伤口愈合。需要先清毒,再缝合。”
“毒?”呼延灼皱眉,“我北狄的箭从不淬毒。”
“所以这箭可能不是北狄的。”沈清辞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几个黑袍人,“王难道没想过,昨夜袭营的人,可能不是大靖的士兵?”
呼延灼脸色一变,也看向墨家使者。
为首的黑袍人沉声道:“王不要听信谗言。昨夜袭营的确实是大靖的影卫,我们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装束和武器。”
“是吗?”沈清辞一边用烈酒清洗伤口,一边平静地说,“可我听说,墨家有一种‘黑羽箭’,箭镞用特殊矿石打造,伤人后伤口不易愈合,症状与中毒相似。而昨夜袭营的人,用的正是这种箭——王可以派人去查查战场上遗留的箭矢。”
“你……”黑袍人霍然起身,“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墨家的事?”
帐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呼延灼的亲卫手按刀柄,墨家使者也纷纷起身。凌云和墨云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时准备动手。
沈清辞却仿佛没感觉到危险,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她用银针挑出伤口深处的腐肉,动作熟练而稳定。
“我只是个游方医者,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头也不抬,“墨家的黑羽箭,在南方黑市上偶尔能见到,一支值十两黄金。王若不信,可以看看这支箭的箭杆——是不是有细密的螺旋纹?那是墨家特有的工艺,为了增加箭矢飞行的稳定性。”
呼延灼从身旁拿起一支昨夜捡到的箭矢,仔细查看。果然,箭杆上有几乎看不见的螺旋纹路。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看向黑袍人:“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王不要听这女人胡说!”黑袍人急道,“她是想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楚晚莹忽然开口,声音清脆,“我们姐妹只是来治伤的,与墨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挑拨?倒是墨家,一边与王合作攻打大靖,一边用带毒的箭射伤王——这用意,实在让人费解。”
她顿了顿,看向呼延灼:“王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如果王在攻城时重伤甚至身亡,北狄大军群龙无首,会怎么样?到时候得利的,又是谁?”
话说到这里,已经挑明了。呼延灼不是傻子,他能在北狄诸多王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左贤王,自然有他的手段和心机。
他盯着黑袍人,一字一顿:“墨家,是想让我北狄和大靖两败俱伤,你们好渔翁得利,对吗?”
“王!我们墨家与北狄合作六十年,怎会做这种事!”黑袍人辩解,“这一定是大靖的奸计!这两个女人来历不明,很可能是大靖派来的细作!”
呼延灼冷笑:“细作?细作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我的大营?细作会为我治伤?墨先生,你的话,我现在一句都不信。”
他挥了挥手:“来人,请几位墨先生去旁边的帐篷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王!你不能这样!我们……”
“带走!”呼延灼厉喝。
亲卫上前,将几个黑袍人押了出去。帐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清辞处理伤口时轻微的器械碰撞声。
呼延灼重新看向沈清辞,眼神复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沈清辞缝合完最后一针,撒上药粉,“墨家是大靖和草原共同的敌人。他们潜伏六十年,想重现前朝荣光,为此不惜挑起战争,让无数人流离失所。这样的人,不配与草原上的雄鹰为伍。”
她包扎好伤口,退后一步:“王的伤三天内不能沾水,七天不能用力。我留一些药,每日换一次。七天后,应该能恢复七八成。”
呼延灼活动了一下左肩,果然感觉轻松了许多,疼痛也减轻了。他看着沈清辞,忽然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根本不是游方郎中,而是大靖的人。对吗?”
帐内空气再次凝固。凌云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短刀。
沈清辞却笑了,她伸手抹去脸上的一部分颜料,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王好眼力。我确实不是游方郎中,我是大靖的皇后,沈清辞。”
“什么?!”呼延灼瞪大眼睛,几乎从榻上跳起来。
“这位是我的姐姐,安宁郡主楚晚莹。”沈清辞又指向墨云舟和凌云,“这位是靖国公墨云舟,这位是影卫统领凌云。我们十五人今夜潜入大营,确实有所图谋——但不是刺杀王,而是想与王谈一笔交易。”
呼延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大靖的皇后、郡主、国公、影卫统领,竟然敢深入他的五万大军之中!这胆量,这气魄,超出了他的想象。
良久,他才缓缓坐下,声音干涩:“什么交易?”
“停止攻打京城,北狄退兵。”沈清辞直视他的眼睛,“作为交换,大靖会帮助北狄对付墨家,同时开放边境贸易,允许北狄用马匹、皮毛换取粮食、铁器、茶叶。两国缔结和约,互不侵犯,世代友好。”
“凭什么?”呼延灼冷笑,“我现在有五万大军,京城指日可下。为什么要和你们谈判?”
“因为王攻不下京城。”墨云舟忽然开口,“昨夜一战,王损失了近万人马,而京城守军只损失了三千。现在张尚书的两万主力已经进城,京城可用兵力达到四万,粮草充足,城墙坚固。王就算再攻十天半月,也攻不下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墨家答应王的东西——幽云十六州,王真的以为他们会给你吗?墨家要的是复辟前朝,重掌中原。到时候,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曾经帮助他们夺权的‘盟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王应该懂。”
呼延灼沉默了。他其实早有怀疑,墨家许诺的太多,太美好,反而不真实。只是攻下京城的诱惑太大,让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些疑虑。
“就算我同意退兵,我的部下也不会答应。”他缓缓道,“北狄的勇士冒着风雪南下,死了那么多人,空手而归,我无法交代。”
“王不会空手而归。”楚晚莹接过话头,“大靖愿意提供五千石粮食、一千匹布帛、五百套铁甲作为补偿。同时,我们会公开宣称,北狄左贤王呼延灼英勇善战,大靖被迫和谈,保全了北狄的颜面。这样王的威望不会受损,反而会更高。”
这是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既给了实质性的补偿,又保全了面子。呼延灼心动了。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顾虑:“墨家那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我听说墨家还有两支骑兵正在南下,南海还有舰队。就算我退兵,大靖也未必能赢。”
“所以我们需要王的帮助。”沈清辞郑重道,“王可以假装继续攻城,暗中与我们配合,设下陷阱,歼灭墨家的那两支骑兵。至于南海舰队,大靖水师自有应对之法。”
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王,草原和大靖打了六十年,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该结束了。让我们携手,共同对付真正的敌人——墨家。为了草原的安宁,也为了中原的和平。”
呼延灼看着这只伸过来的手,白皙,纤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又看向沈清辞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欺骗,只有真诚和坚定。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沈清辞的手。
“好。”他说,“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和约必须由大靖皇帝亲自签署,而且要昭告天下。”
“可以。”沈清辞点头,“陛下醒来后,我会立刻安排。”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帐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王!不好了!墨家的人逃走了!他们还放火烧了粮草!”
呼延灼脸色大变,掀开帐帘冲了出去。沈清辞等人也连忙跟上。
只见营地西侧火光冲天,正是粮草囤放的地方。更糟糕的是,北面也传来了喊杀声——显然是墨家的人在制造混乱,试图引发营变。
“王!北面有部队哗变!”一名将领浑身是血地冲来,“是墨家收买的人,他们喊着要杀了王,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呼延灼咬牙:“调亲卫营,镇压叛乱!杀无赦!”
“王,这样会自相残杀!”凌云急道,“让我的人去!我们擅长夜战和突击,可以迅速控制局面!”
呼延灼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好!需要多少人?”
“五十人足矣。”凌云对身后的影卫们一挥手,“按计划,分组行动!记住,目标是墨家余孽,不要滥杀无辜!”
“是!”
十名影卫如鬼魅般散开,消失在火光和夜色中。他们的身手确实了得,很快北面的喊杀声就减弱了。
但粮草那边的大火已经无法扑灭。呼延灼看着冲天的火光,脸色铁青——粮草被烧,大军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
“王不必担心。”沈清辞道,“大靖可以紧急调拨一批粮草,从南门送出,补给贵军。但需要王配合演一场戏——明日继续佯攻,让墨家以为计划还在进行。三日后,等墨家那两支骑兵进入埋伏圈,我们再一举歼灭他们。”
呼延灼深吸一口气:“就按你说的办。但粮草必须尽快,我的勇士不能饿肚子。”
“明日午时前,第一批粮草就会送到。”沈清辞承诺。
这时,凌云带着影卫们返回,身上沾着血,但神情轻松:“解决了。杀了十七个墨家死士,俘虏了三十多个被煽动的士兵。叛乱已经平息。”
呼延灼看着这些身手矫健的影卫,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有这样精锐的部下,大靖皇后敢深入敌营,确实有底气。
“今夜之事,多谢各位。”他郑重抱拳,“从今日起,北狄与大靖,就是盟友。”
沈清辞微笑回礼:“愿草原与中原,永息干戈。”
同一时间,西苑医帐内,康亲王如困兽般踱步。他已经来回走了不下百趟,脚下的地面都快被磨平了。
张尚书、岩生、吴院判、萧玉妍等人也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担忧。
“已经两个时辰了……”康亲王喃喃道,“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王爷,凌将军他们经验丰富,应该不会有事。”张尚书安慰道,但他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
岩生握紧腰间的弯刀:“要不我带人出去接应?雪岩族的战士擅长夜袭,可以悄悄摸进北狄大营探探情况。”
“不行。”康亲王摇头,“我们不能再冒险了。而且,如果清辞他们真的暴露了,你现在去也是送死。”
他顿了顿,苦笑道:“本王这辈子经历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从没像今天这样心慌过。清辞那孩子……她要是出了事,本王怎么跟陛下交代?怎么跟楚老将军交代?”
萧玉妍红着眼圈:“郡主和娘娘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探马冲进医帐,单膝跪地:
“王爷!北狄大营有动静!西侧起火,北面有喊杀声,持续了约一炷香时间,现在已经平息了!”
康亲王浑身一震:“起火?喊杀声?难道他们被发现了,打起来了?”
张尚书分析道:“如果是被发现,战斗应该更激烈,而且不会这么快平息。这更像是……营中内乱。”
“内乱?”康亲王眼睛一亮,“难道是呼延灼和墨家的人起了冲突?如果真是这样,那清辞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岩生道:“王爷,要不要趁乱出击?我可以带两千骑兵袭扰敌营,制造更大混乱,为他们创造脱身的机会。”
康亲王思索片刻,摇头:“不,现在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行动。而且,如果清辞他们真的说服了呼延灼,我们出兵反而会破坏计划。再等等……”
他看向帐外漆黑的夜空:“等到天亮。如果天亮他们还没回来,本王亲自带兵去要人!”
时间在煎熬中缓缓流逝。每一刻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寅时三刻,天色开始泛白。就在康亲王快要绝望时,帐外忽然传来欢呼声: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康亲王冲出医帐,只见十五骑正从西面缓缓而来。为首的正是沈清辞、楚晚莹、墨云舟和凌云,虽然个个风尘仆仆,但都安然无恙。
“清辞!晚莹!”康亲王激动得声音发颤。
沈清辞下马,脸上露出疲惫但欣慰的笑容:“皇叔,我们回来了。而且,带来了好消息。”
她将夜探敌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听到呼延灼同意退兵,并愿意联手对付墨家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真的?”张尚书难以置信,“呼延灼那老狐狸,就这么答应了?”
“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墨云舟道,“粮草被烧,军心不稳,墨家又在背后捅刀。继续攻城,他胜算不大;退兵,还能得到实际的利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
康亲王长舒一口气,老眼中泛起泪光:“好……好啊……京城之危,解了!”
但沈清辞的神色却依然凝重:“皇叔,危机还没完全解除。墨家的两支骑兵还在南下,南海舰队也在逼近。我们要抓紧时间部署。”
她看向张尚书:“张大人,麻烦您立刻调拨五千石粮食、一千匹布帛、五百套铁甲,明日午时前送到北狄大营。这是我们对呼延灼的承诺。”
“老夫这就去办!”张尚书领命。
沈清辞又看向岩生:“岩生将军,雪岩族的战士擅长山地作战。墨家的两支骑兵要从北境南下,必定经过‘黑风谷’和‘狼牙隘’这两处险地。请你带人提前去设伏,我会让呼延灼配合,将敌军引入埋伏圈。”
岩生抱拳:“末将领命!雪岩族的战士,绝不会让娘娘失望!”
“还有南海舰队。”楚晚莹开口,“我在南海时了解过,墨家的‘潜蛟舰队’大约有三十艘战船,多是中小型快船,擅长偷袭。东南沿海现在兵力空虚,必须立刻从长江水师调舰南下。”
墨云舟补充道:“而且,墨家在沿海可能还有内应。最好派人秘密调查沿海各港口,尤其是那些与墨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行。”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康亲王看着沈清辞指挥若定的样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侄媳,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国母了。
部署完毕后,沈清辞终于露出疲惫之色。楚晚莹扶住她:“清辞,你该休息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又折腾了一夜。”
“我没事。”沈清辞摇头,“陛下还没醒,我睡不着。我想去看看陛下和宸儿。”
康亲王柔声道:“去吧,陛下那边有吴院判守着,情况稳定。宸儿也睡着了,冷月在旁边守着。你看一眼就回来休息,这是命令。”
沈清辞点头,在楚晚莹的搀扶下走向萧景琰的寝宫。
寝宫内,萧景琰依旧昏迷,但脸色红润,呼吸平稳。吴院判说,最迟明天就会醒。
沈清辞坐在榻边,握住萧景琰的手,轻声道:“景琰,快醒来吧。京城守住了,北狄退兵了,姐姐和姐夫也平安回来了。大靖的危机,正在一点点化解。您醒来后,看到的一定是个更好的江山。”
她俯身,在萧景琰额头上轻轻一吻。
就在这时,萧景琰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沈清辞浑身一震,瞪大眼睛。
然后,她看到萧景琰的睫毛颤动,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清……辞……”萧景琰的声音沙哑,但清晰。
“景琰!”沈清辞的眼泪夺眶而出,“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楚晚莹和墨云舟也冲进来,看到这一幕,都激动不已。
萧景琰艰难地转头,看了看他们,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朕……睡了多久?”
“整整七天。”沈清辞擦着眼泪,“景琰,您吓死我们了。”
萧景琰想要坐起来,但浑身无力。沈清辞连忙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上软枕。
“京城……怎么样了?”萧景琰最关心的是这个。
沈清辞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快速说了一遍。当听到楚晚莹取心头血救她、姐妹二人血脉相连创造奇迹、以及夜探敌营说服呼延灼时,萧景琰眼中闪过震惊、心疼、骄傲种种复杂情绪。
“辛苦你们了……”他握住沈清辞和楚晚莹的手,“楚家的女儿,果然了不起。”
他又看向墨云舟:“云舟,你也辛苦了。楚老将军在天有灵,看到你们这样,一定会欣慰的。”
墨云舟单膝跪地:“陛下言重了。这是臣等的本分。”
萧景琰点点头,神色逐渐严肃:“墨家……还没解决。朕昏迷这些日子,他们一定在加紧行动。清辞,你刚才说,墨家还有两支骑兵和一支舰队?”
“是。”沈清辞将部署情况汇报了一遍。
萧景琰听完,沉吟片刻:“做得很好。但还不够。墨家布局六十年,不会只有这些手段。朕怀疑……他们在朝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棋子。”
他看向康亲王:“皇叔,立刻拟旨,以朕的名义召各地藩王入京勤王。同时,彻查六部及地方官员,凡是与墨家有牵连的,一律革职查办。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臣遵旨!”康亲王郑重道。
萧景琰又看向沈清辞:“清辞,你和晚莹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朕和皇叔。”
“可是景琰,您的身体……”
“朕没事。”萧景琰眼中闪过锐利的光,“睡了七天,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墨家想颠覆大靖?朕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他身上。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心安。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匆匆冲进寝宫,脸色惨白:
“陛下!娘娘!不好了!刚接到八百里加急——东南沿海三个港口同时遇袭!墨家舰队不是三十艘,是八十艘!而且……而且他们登陆了!正在向内陆推进!”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八十艘战船?登陆了?
墨家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大。
萧景琰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墨家这是要最后一搏了。传令下去,京城进入全面战备状态。这场仗……还没打完。”
窗外,天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危机,才刚刚进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