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省。
王扬看着摆在眼前的圣旨,眉头拧成了一团。
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眼前的圣旨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起来之后,就让他整个人有些头晕目眩了。
改革钱币?
金银铜三类开元通宝?
新钱置换旧钱?
“这不是一件小事啊。”
眉头团成一团,王扬颇感棘手,钱这里面的水很深,甚至比之前的粮食里面的水都要深。
有实力、有能力、有魄力的敢于仿铸私钱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户。
非世家、门阀、豪强根本就玩不转这东西。
原料、柴火、耳目、销路等等……
就算有人能够玩的起来,都不用惊动世家、门阀,仅仅只是当地的豪强就会将其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这其中的利益实在太大了,足以让任何人眼红。
王扬感觉棘手,但也仅仅只是棘手而已。
皇帝的意志就是大唐的意志。
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千万大军可从来不是摆设!
想到这些,王扬当即就对着左右吩咐道:“去通知民部,陛下有意改革钱币,以开元通宝为基,重新铸造铜质、银质、金质三类通宝,用以取代现如今市面上和民间所有仍旧在私下流通的各种旧钱币。”
“另外,三类通宝之间该如何兑换,一年发行多少,民部也要多地走访,同黎民百姓广泛交流,听取黎庶之声,另外也要垂询各路商人,询问他们对于此事的看法,有何建议或者意见,广泛听取声音。”
“还有这一次铸造之通宝,形状仍旧同之前的通宝一般无二,不用另做形状,仍旧取天圆地方之意。只是上面的花纹和图案,那些细节的地方仍旧要仔细敲定,反复商讨。”
“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大唐如今疆域广博,天下已经远远不止十道之地,归化之民不下数百万,一定要将此令、此事当做一等一的要务来做,不可有任何的疏忽携带。”
“另外,陛下还有吩咐,新的通宝要便于流通和携带,分量不易过重,民部要广泛听取诸多工匠之意见,汇通百姓之声,尽快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呈递御前。”
王扬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安排了下去,甚至确认了下面的人没有听错之后,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
“你去明白告诉民部尚书,就说是我这个尚书令说的:虽说兹事体大,陛下也没有强令日期,理当细水长流,细心雕琢。”
“但钱币一事利益之大,牵连之广,消息一出,必定天下震动,届时恐有人利欲熏心,做出利令智昏之举动。
“因此民部最好在一个月内完成上述之事,最好能够拿出母本,呈递陛下御览。”
说道最后,王扬脸色肃杀,这些日子养出来的气势彻底的放开,顿时就让下手等待的两名侍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一个字都不能动,也不能错的转述给他们听。”
“是,遵命,尚书令!”两个人急忙一礼,旋即便告辞而去,朝着民部所在衙门区域赶去。
王扬眼神肃杀而立,有些话皇帝没说,不代表皇帝不清楚,只是懒的说而已。
但是他身为尚书令却不得不说。
“皇帝许久没有杀人,这些人恐怕真的以为皇帝改了性子,虽然皇后有孕,确实让皇帝的性子收敛了一些……”
但钱币一事,事关江山社稷,千秋之基,但又阻挠之人,九族都不一定保得住。
……
高原之上,一处人烟罕至、荒凉的山路上,一群饱受崎岖山石折磨的吐蕃人正在这里休整。
纵然大部分的人都灰头土脸,满身狼狈,但是处于最中间,众星拱月般被人包围在最中间的吐蕃赞普囊日论赞仍旧保持着往日的干净和奢华。
两名强壮的武士替他打着打伞,遮蔽着头上那煊赫的太阳,另有两人赤膊着半个胳膊,抡着孔雀毛的大羽扇煽着凉风,驱散着周围人吵吵闹闹传来的燥热。
“呼呼呼,唐狗都不得好死。”
“佛祖再上,降下无边怒火,将唐狗都烧死,烧干净吧。”
“酒,快拿酒来,快拿蜜饯果子来。”
“哎呀,累死老爷了,快来人给按按肩膀,肉都像是石头啦。”
一群往日里鲜衣怒马的吐蕃贵族们唉声叹气,一脸的晦气,他们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对他们而言颇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但是他们却不想死,甚至还想要继续活,活的好好的,活的比当初更加的滋润。
只是……
忽然间,人群里面几个贵族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人高马大,穿着一身猎装的壮年男子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捡起边上的一块马粪,就朝着对面的人扔了过去,口中怒骂道:
“吃吃吃,你他娘的就知道吃,就是你的人先溃败,才将我们的人给冲散开,要不然哪里需要逃。”
被砸到的人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红眼红脸的吼叫着:“放屁。唐军上来就是一阵雷火,你的人更是先一步就大喊大叫的逃了,还有脸在这里狗叫。”
“他娘的!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现在不知多舒服。”
壮年汉子呛声道:“那你倒是回去啊,给唐狗跪下,献上你的奴隶,你的衣裳,你的宝石和黄金,你看唐狗会不会杀了你的九族?”
“哈,就你这样的狗东西,去了天竺也是给人当狗一样杀。”
“你,你找死。”
“你才找死。”
眼看着几个人越吵火气越大,大有火并的架势,哪怕明知道这帮人现在多半是演一场戏给他看,说给他听,囊日论赞却也不得不站起来了。
这后面还有唐军紧追不舍,像是狩猎的狼群,甚至比狼群都要狠毒,若是他们在这里在内讧,那么肯定就到不了天竺了。
现在先尽量安抚住这些人。
“够了。”
果然,囊日论赞一开口,原本吵闹的很厉害的几个人顿时就收起了话头,一个个貌似恭敬的看了过来。
“赞普。”
齐齐呼喊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敬畏,甚至就连原本弯下去的腰也都只是草草了事。
囊日论赞心中怒火炽热,但却生生的压了下去,形势不由人,不得不忍耐。
他现在已经不是逻些城之主,吐蕃最为尊贵的赞普,手底下拥有三万披甲精锐大军的人了。
逻些城一把火,不光烧掉了城池,也将他这么多年的声望和威望也全部都烧没了。
但毕竟还有一些余威,勉强还能震慑住局面,况且这次前往天竺,他这个吐蕃赞普才是关键。
这些人心知肚明,所以才演一出戏给他,就是为了得他一句准话。
“现在我们是一根秸秆上的青稞,一粒连着一粒,少了谁都不行。”
“吐蕃是不能待下去了,唐狗也不会给我们机会了,那些信了唐狗鬼话的人,此刻肯定已经成了野狗拉出来的屎了。我们决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咱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前往吐蕃,我们手里还有兵马,还有财货,还有本钱。我也认识许多天竺贵人,一定会将大家安置妥当。”
囊日论赞这么说,但是众人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神情中仍旧带着一抹淡漠之意。
这些话听起来没错,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的具体内容,哄一哄那些善于溜须拍马的逻些城人还行,想要稳住这些曾经拥有封地和部落的高地贵族,根本就不管用。
他们要的是囊日论赞拿出实际的表示。
眼鉴于此。
囊日论赞心头一凛,知道今天不说个实话是不行了,要不然不等唐军到来,这群人就会将他给杀了,送回去给唐军当赎罪礼。
于是乎,囊日论赞咬了咬牙,旋即做出了决断,直接说道:“我会将我的儿子,我的大儿子将在佛祖的见证下,迎娶天竺一位贵人之女,以此换取他的支持,他则会划出一块领地,供我们落足,足够我们稳住当前的情况。”
只要能够稳住局势,安抚住这些人,那么终究有机会反打回来,
唐狗杀的是狠,但是这片高原,高原的严酷环境,会让唐狗们生不如死!
这里将永远都属于他,属于他的后代,谁都夺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