泻湖的晨光穿透笼罩母巢之环的稀薄灰紫色薄雾,将水面染上一层朦胧的淡金色。昨夜的烤鱼香气早已散去,营地篝火的余烬也已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肃杀气氛。
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内,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古陀塔星的影像被放大,北方那片巨大的、如同腐烂脓疮般的暗紫色污染区域被高亮标注,猩红的光点在其边缘和内部缓慢蠕动,代表着探测到的吞噬者能量节点和活动单位。
“根据‘精卫号’低轨扫描、卡鲁长老提供的洋流情报以及纳迦族斥候的有限渗透报告,”赵娜的手指在星图边缘划动,调出复杂的能量模型和地形图,“污染区核心位于原‘北渊之冠’(Northern crown Reef plex)区域。这里曾是古陀塔星海洋能量‘海灵之力’最富集的节点之一,拥有巨大的珊瑚山脉和复杂的深海热泉系统。现在,它成了吞噬者最大的能量汲取点和孵化巢穴。”
模型显示,暗紫色的污染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北渊之冠”核心区域蔓延开,沿着海底山脉的走向和洋流的路径,侵蚀着周边的珊瑚礁群岛和深海平原。数个巨大的、如同搏动肉瘤般的轨道巢穴悬浮在上方,延伸出无数能量导管,如同巨大的输液管插入星球的生命脉络。
“污染区边缘存在强烈的空间畸变和逻辑干扰场,”鸿宇补充道,指着模型边缘扭曲的光线示意,“直接舰载火力打击或大规模投放部队风险极高,容易触发未知防御机制或引发更大范围的空间崩塌。深入核心更是自投罗网。我们的目标是:精准侦查。”
他放大污染区边缘一个相对狭窄的、被标记为“腐鳍峡道”(Rotten Fin channel)的区域:
地形: 一条由两座巨大海底山脉挤压形成的深邃海沟,曾是重要的暖流通道,如今被污染海水充斥。峡道狭窄曲折,两侧山体陡峭,形成天然屏障,能一定程度屏蔽来自轨道巢穴的直瞄探测和能量覆盖。
情报: 卡鲁长老提到,数月前一支纳迦族斥候小队曾冒险潜入峡道外围,传回零碎信息:峡道深处似乎有异常的、非吞噬者制造的强烈能量波动,疑似存在未被完全污染的海灵节点或……某种抵抗力量?同时,也探测到峡道内部有吞噬者巡逻单位活动。
风险: 峡道内水流湍急且充满腐蚀性污染物质,空间结构不稳定,存在小型逻辑陷阱(类似黑岩星沉船区域的能量畸变点)。强精神污染场弥漫。
“侦查目标有三点,”周孜婷的声音在帐篷内响起,清晰而坚定,目光扫过在场的核心成员,“第一,确认‘腐鳍峡道’内部环境细节,绘制精确地图,评估其作为后续渗透路径的可行性;第二,定位并分析峡道深处异常能量源的性质;第三,捕捉至少一个完整的吞噬者低级单位样本,供鸿宇和刘颖研究其生物结构、能量特性和可能的弱点。”
她看向军洛:“军洛中尉,你负责地面突击侦查。任务代号:‘潜影’。你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陆战队员,装备最新型水下作战模块。卡鲁长老会派遣一支由经验最丰富的‘暗流猎手’组成的纳迦小队,由‘迅流’(就是昨晚带赵航捕鱼的那位)带领,全程配合你们。他们熟悉水道,能规避部分天然陷阱,也是你们在水下环境的向导和战力补充。”
军洛重重点头,面罩下的眼神锐利如鹰:“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赵航少尉!”周孜婷转向赵航。
“到!”赵航挺直腰板。
“‘精卫号’由你亲自驾驶,负责空中掩护和压制干扰。”周孜婷指向星图上峡道上空区域,“你的任务是:第一,利用‘精卫号’的顶级隐形系统和‘深渊之眼’阵列,在峡道上空维持静默悬停,为地面小队提供实时高空扫描和预警;第二,一旦地面小队暴露或遭遇超出其应对能力的打击(如轨道巢穴的能量投射或大规模空中单位),立刻提供精准火力支援,压制威胁,掩护撤离;第三,抵抗并记录来自吞噬者巢穴的所有干扰信号,特别是逻辑抹杀和精神污染冲击,‘伏羲号’会远程增强你舰的‘心灵壁垒’防护。”
赵航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放心吧舰长!保证让那些烂肉疙瘩找不到北!”
“鸿宇博士、赵娜首席、刘颖主任,”周孜婷看向三人,“你们在‘远行者号’舰桥建立最高优先级的数据支援中心。鸿宇,你负责分析‘精卫号’传回的空间畸变数据和军洛小队捕捉的吞噬者样本实时扫描信息,寻找其能量结构弱点;赵娜,你负责监控全频段通讯,特别是吞噬者单位之间的信息流,尝试破解其指挥模式;刘颖,你负责远程监控所有队员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一旦发现污染指数异常或精神崩溃迹象,立刻启动紧急干预协议!”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小七,”周孜婷最后看向悬浮在一旁的虚拟影像,“你的核心任务:深度潜入吞噬者的通讯网络。利用特兰迪S8科技对‘秩序’与‘混沌’的独特解析能力,尝试监控、解析并标记所有经过‘腐鳍峡道’区域的吞噬者单位之间的信息交换模式。找出它们的指挥节点、预警机制、甚至是……内部可能存在的冲突信号。你是我们在信息暗夜中的眼睛。”
小七的影像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平稳流淌:“指令确认。信息暗夜之眼,启动。”
“行动开始!”周孜婷下达最终指令,“两小时后,‘潜影’小队出发!愿秩序指引!”
两小时后,“腐鳍峡道”入口附近海域。
海面之下,光线被浓厚的污染和悬浮物急剧削弱,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墨绿色。巨大的、曾经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如今如同狰狞的黑色骨刺,表面覆盖着滑腻的、不断蠕动增生的暗紫色菌毯状物质。水流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刺鼻的甜腥腐败气味。
二十具覆盖着哑光黑鳞片装甲的“守望者-IV”水下型外骨骼,如同深海巨兽的幼崽,无声地悬浮在浑浊的海水中。军洛位于队首,他的装甲经过特殊改装,背部加装了强力的水下推进器和两具微型“秩序之矛”鱼雷发射管,肩部装备了多光谱扫描器和强光探照灯。面罩视野内,叠加着由“精卫号”高空扫描提供的实时三维峡道地图和能量热点标记。
在他们周围,是八名纳迦族的“暗流猎手”。为首的“迅流”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深沉的墨绿,如同融入了环境。他手持一柄由某种巨大深海生物脊椎打磨而成的骨矛,矛尖闪烁着幽蓝的冷光。其他纳迦战士则装备着骨弓、淬毒骨刺和由坚韧海藻编织的网具。他们的蛇尾在水中优雅而有力地摆动,保持着完美的静默和平衡。迅流向军洛打出一个复杂的手势,指向峡道深处一个狭窄的入口。
“保持静默,跟紧纳迦向导。推进器最低功率,开启声波、热能、能量三重隐形模式。”军洛的命令通过加密的骨骼传导通讯传入每个陆战队员耳中。
小队如同幽灵般,跟在迅流等纳迦猎手身后,悄无声息地滑入“腐鳍峡道”。
峡道内部,环境更加恶劣。水流湍急而混乱,裹挟着大量腐败的有机碎屑和散发着微光的污染孢子。两侧陡峭的山壁不再是岩石,而是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暗紫色生物质层,不断分泌着粘稠的、带有强腐蚀性的液体。一些巨大的、如同肿瘤般的肉瘤附着在山壁上,缓慢地搏动着,散发出不祥的暗紫色光芒。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偶尔能看到细小的、如同黑色裂缝般的空间畸变点一闪而逝,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引力波动。
“发现巡逻单位!前方三百米,水道拐角后!数量三!类型:腐蚀猎犬(corrosive hound)!”军洛的面罩视野内,三个代表敌意的猩红光点被“精卫号”高空扫描标记出来,同时传来了由小七初步解析的吞噬者单位信息:类犬形态,由腐烂血肉和扭曲金属强行糅合,行动迅捷,喷吐强腐蚀性酸液。
迅流立刻打出手势,纳迦猎手们如同融入阴影般贴附在布满生物质的山壁上。军洛也立刻下令:“全员隐蔽!关闭非必要能源!鸿宇,分析弱点!”
“收到!”鸿宇的声音从远行者号传来,“扫描显示其核心能量节点位于胸腔中央偏左!结构脆弱!‘秩序之矛’能量脉冲对其有特效!避免近战,酸液能腐蚀守望者装甲!”
军洛迅速将信息共享给队员和迅流。迅流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和另外两名最敏捷的纳迦猎手,又指了指水道上方一处凸起的、滴落着粘液的生物质瘤。然后指了指军洛和两名装备了“秩序之矛”狙击步枪的陆战队员,做了个瞄准的手势。
无声的默契瞬间达成。
三名纳迦猎手如同离弦之箭,蛇尾猛地一摆,悄无声息地向上方那个巨大的肉瘤潜游而去。他们灵巧地避开滴落的腐蚀液,迅速攀附到肉瘤侧面。
与此同时,军洛和两名狙击手稳稳地悬浮在水中,能量步枪的枪口无声地抬起,瞄准镜锁定了拐角后若隐若现的、三个正在缓慢移动的、散发着暗紫色微光的扭曲身影。
就在三名“腐蚀猎犬”即将拐过弯道,暴露在狙击手视野中的瞬间!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闷响!迅流和两名纳迦猎手如同鬼魅般从肉瘤侧面弹出,手中淬毒的骨刺如同闪电般射出!精准无比地命中了三头猎犬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嗷——!”刺耳的非人嘶吼瞬间在浑浊的水中炸开!三头猎犬被剧痛和毒素刺激,猛地人立而起,腐蚀性的粘液从口中喷溅而出,暂时失去了方向感!
就是现在!
嗡!嗡!嗡!
三道凝练的、带着秩序符文的淡金色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低语,从军洛和狙击手的枪口射出!无视了浑浊的海水,精准地洞穿了那三头因剧痛而暴露了核心位置的腐蚀猎犬的胸腔!
暗紫色的污血和破碎的组织瞬间爆开!三头猎犬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核心被秩序能量彻底湮灭,抽搐着瘫软下去,沉入水底的淤泥中,只留下几缕逸散的暗紫色能量。
整个过程,从纳迦猎手发动突袭到狙击手致命一击,不超过五秒!寂静无声,干净利落!迅流和同伴迅速游下,用特制的、能隔绝污染能量的生物囊袋将三具相对完整的猎犬尸体封装拖走。
“目标清除。无警报触发。”军洛低沉的声音报告。
“干得漂亮!”赵航的声音带着兴奋从“精卫号”传来,“高空扫描未发现异常能量波动!小七,有截获到它们的通讯吗?”
“目标单位等级过低,”小七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仅发出遇袭瞬间的痛苦生物电信号,未触发集群警报网络。信息流无异常。继续前进。”
小队精神一振,在迅流的带领下,继续向峡道深处潜行。他们如同最致命的深海刺客,利用复杂的地形和纳迦族对水流的精妙感知,巧妙地避开了一波又一波巡逻的吞噬者单位——有缓慢漂浮、如同巨型水母般喷洒污染孢子的“凋零母体(withering matriarch)”;有成群结队、如同食人鱼般啃噬珊瑚岩和生物质的“噬骨虫群(bonegnawer Swarm)”;甚至有一次,远远看到了一个如同小山般庞大、由无数生物残骸和金属碎片强行拼凑而成的“缝合巨像(Stitched colossus)”在远处的深谷中缓缓移动,其散发的精神威压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心悸,小队立刻隐蔽绕行。
随着深入,鸿宇监测到的异常能量源信号越来越强。同时,环境也变得更加诡异。水流的温度开始升高,来自深海热泉。但热泉口喷涌出的不再是清澈的热水,而是粘稠的、翻滚着气泡的暗紫色“岩浆”,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腐败混合气味。两侧山壁上的生物质层更加厚重,搏动的肉瘤如同巨大的心脏,延伸出的能量导管插入热泉口,贪婪地汲取着地热和污染能量。
“接近目标区域!”军洛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异常能量源……就在前方热泉密集区的中心!扫描显示……那里似乎有一个……被污染生物质半包裹的……人工结构?”
就在这时!
“警告!侦测到高优先级信息流!”小七的声音陡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来源:峡道深处!目标:所有巡逻单位!信息内容:异常能量波动触发‘血肉信标’!目标区域锁定!清除指令下达!重复,清除指令下达!”
几乎在小七警告发出的同时!
呜——!!!
一声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如同巨大海螺号角般的嗡鸣声,猛地从峡道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水域!这声音并非通过介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军洛和所有陆战队员感觉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面罩内的精神屏障读数瞬间飙红!头盔内置的“明心”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纳迦战士们更是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嘶嘶的哀鸣!
“是精神冲击!‘血肉信标’警报!”赵娜的声音带着惊恐,“它们发现我们了!”
轰!轰!轰!
原本看似平静的峡道两侧,那些巨大的搏动肉瘤猛地裂开!无数扭曲的、如同剥皮海蛇般的怪物从中蜂拥而出!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扑向侦查小队!同时,上方的水域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数头如同蝠鲼般、但长满骨刺和腐蚀性触手的“暗影鳐(Shadow Ray)”从高空俯冲而下!更远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那个“缝合巨像”也被惊动,正调转方向,迈开沉重的步伐踏碎水下山脊,朝着他们冲来!
“暴露了!全队最高警戒!准备战斗!”军洛的怒吼在混乱的通讯频道中炸响!他肩部的探照灯瞬间亮起刺目的强光,同时“秩序之矛”鱼雷发射管锁定了一头俯冲下来的暗影鳐!
“精卫号!赵航!我们需要火力支援!立刻!”军洛一边开火,一边对着通讯器吼道!
“收到!‘精卫号’解除静默!火力全开!给我争取五秒钟!”赵航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嘶吼!
浑浊、炽热、充满死亡气息的腐鳍峡道深处,瞬间被能量武器的光芒、爆炸的火光、怪物的嘶吼和战士的咆哮所淹没!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在吞噬者的巢穴边缘,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