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中便传出爆竹声。
此时沈依依家中已是热闹非常,以沈春兰为首的妇人们正在准备着吃食,男人们将迎亲的东西抬到院子里绑上红布,沈三才与沈旺田在堂屋里布置香案,三才婶则是和两个妇人在布置沈大山的婚房,一群孩子在院里院外来回奔跑,口中嚷着:“娶新媳妇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石头房间内,几个穿着新衣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剃完胡须的沈大山。
沈大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轻咳两声狐疑问道:“那个...大丫,咋样?”
沈依依含笑点头:“爹,好着呢!”
孩子们点头如捣蒜,二丫拉着他上下左右的打量后高兴说道:“爹爹,你变年轻了!”
“啊...嘿嘿!”沈大山红着脸干笑着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石头拿了一面镜子过来,他赶忙伸手挡开不愿意再看,总觉得如今没了胡须咋看都不习惯。
“好了好了,爹先去族长家里看看,一会儿再回来!”
不待孩子们开口,他便逃也似地快步出了房门,结果来到院子后却被众人好一番玩笑。
“哟,这要娶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别说,这收拾收拾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咧!”
“确实!看着跟大小伙子没啥差别!好得很!”
“那也是大山长得本就不赖,这打扮打扮可不就跟大小伙子一样了嘛!何况人家今日可是要娶新媳妇的人了,收拾收拾入了洞房才能让新娘子一眼就喜欢不是!”
沈大壮上前搂着沈大山一脸坏笑问道:“山哥,话说你那床榻牢不牢固啊,别在洞房时给弄塌了!”
“哈哈哈!这可不好说!大山啊,你晚上可得收着点,床塌了事小,别把人给折腾坏了才是!”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沈大山一张脸臊得通红,借口要去族长家中看看二妞才得以脱身。
他前脚刚走,身着一身红衣头戴红花的张媒婆便来到了沈家,看到都已经准备妥当,她才在院子篝火旁落座,磕着瓜子和年长的妇人们闲聊。
简单吃过早饭,因着沈大山迎亲的时间是在午后,而沈二妞那边则是在午前,所以沈依依便先去了族长家中,村中除了留在沈依依家中帮忙做午食的,大多也都先来了族长这边。
沈二妞闺房中,沈家族中女性长辈尽都在此,族中近亲的一些姑娘也在屋中凑热闹,沈依依和沈兰花同姑娘们站在一旁,尽量不影响忙碌说话的长辈。
作为新嫁娘的沈二妞已经穿好了红色的喜服,红着脸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两个长辈一边给她上妆一边嘱咐。
“二妞啊,去了别家就是别人家的媳妇,眼里要有活儿,自己要勤快些,多哄哄公婆讨老人家欢心,妯娌之间要和睦相处,这样你的日子也好过些!万一遇到难事儿多和姑爷商量着来,实在不行就忍一忍,咱们女子啊都是这样过来的,等你日后和姑爷有了孩子,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沈二妞红着脸点头:“叔婆,我知道了!”
徐氏背过身去擦了一把眼泪,郑氏赶紧宽慰道:
“要我说啊咱们二妞这性子不管落到谁家都肯定能得公婆欢心!这样的好姑娘哪个当婆婆的能不喜欢?况且我看姑爷也是个好性子的,只要她们小夫妻一条心,往后啊定是好日子!”
“说得是说得是...”
待沈二妞上完妆,沈依依忍着没笑出声,原因无他,现世的新娘妆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只见沈二妞一张脸被涂得惨白,两颊又涂了厚厚的胭脂,眉毛虽也用眉粉仔细上过色,可是细细的一条颜色仍旧很淡,嘴唇上的口汁也只涂了中间部分,有点像点绛唇,不过整体妆容着实不怎么好看。
沈兰花拉了拉沈依依的袖子轻声问道:“大丫,以后我们也要画成这样吗?”
沈依依贴到她耳边打趣问道:“你想吗?”
“我当然...”沈兰花话未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红着脸在沈依依胳膊上掐了一把嗔怪道:“好啊,你居然取笑我!别忘了咱俩可差不多大!”
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长辈也开始给沈二妞梳头发了。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梳完头发后两人便开始将她长长的头发挽成妇人发髻,然后又用红色的发带绕着发髻缠了一遍后系在脑后,一边插了一朵用布做的红花,另一边插了两支银发簪,其中一支还是沈依依昨晚送过来的。
余氏拿出一副银耳环亲手给她戴上,其余长辈见状纷纷从怀里拿出事先准备的钱袋放到沈二妞手中。
“叔婆,这...”
“二妞啊,这是长辈们的心意,从前各家都不容易,这添妆啥的咱就是有心也没这能力!如今托大丫的福咱们手里也宽松了些,银钱虽也不多,不过好歹你留着当个傍身钱也是使得的!”
“是啊二妞,你叔婆说得对,往后你就是别家的人了,这过日子少不了磕磕绊绊的,自己手里多些个银钱日子也好过些!”
屋中长辈纷纷点头,沈二妞看向阿奶余氏,余氏朝她点头:“既是长辈的心意,你只管收着就是了!”
“嗯!多谢诸位叔婆、伯娘、婶婶!”沈二妞起身向众人福了一礼方才从新坐下,徐氏将她怀中的十来个钱袋全都放到一旁的箱笼中,到时候便和沈二妞一起送去婆家。
众人在屋中又说了一会儿话,陆陆续续又有其他长辈进来给她添妆银子,徐氏全部都给沈二妞放进了箱笼,沈二妞的几个舅娘眼睛都看直了,心道这穷得叮当响的沈家莫不是全都发了横财,看那些钱袋子每个少说也有二三百文...
随着院子外面传来爆竹声,接亲的队伍已然来到,沈二妞顿时慌了神,一股悲戚感猛然从心间升起,瞬间红了眼眶。
她转头看向母亲徐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母亲红红的眼眶终是没忍住流出两行浊泪,声音哽咽喊了一声:“娘...”
“二妞!”徐氏心里难受不已,流着眼泪拿出手帕替沈二妞擦去泪水。
“别哭别哭,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别把妆给哭花了!”一众长辈虽是在劝慰,可是尽都红了眼睛。
院子里摆了酒宴招待来迎亲的队伍和送亲的吃过午饭,沈二妞也从新涂了一层脂粉,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后在长辈们的搀扶下来到了堂屋。
沈依依站在人群里打量着身穿喜服的新郎官,观他面容应是个好相处的,单论长相倒是和沈二妞甚是相配,不过因着年纪都不大,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稚嫩。
两人在媒婆和长辈的引导下和父母见了礼,沈向北和徐氏红着眼眶叮嘱了几句,沈二妞哭着拜别父母后媒婆才搀扶着她出了堂屋。
院子里前来接亲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见着新人出来,院子外随即响起一阵爆竹声,待沈二妞上了牛车,前来接亲的十来个人和送亲的十来个人才在媒婆的一声吆喝声中挑着嫁妆离去。
村中众人皆在院子外看着队伍离去,直到消失在村口。
“行了行了,大山那边吉时将近,赶紧过去别错过了时辰!”
族长将不舍的情绪压下笑着向众人说道,大家伙儿这才说说笑笑朝着村尾而去,独留徐氏仍旧在院子外看着空荡荡的小路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