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乐乐而言,这几句平淡无波的话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心乱如麻,原先种种筹谋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个粉碎——不过仔细想来,似乎她也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精密计划。
种种念头归根结底,也无非“走一步看一步”这简单的几个字。林乐乐向来横冲直撞,也总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出自己的生路,可眼下看来,似乎她只是一步踏错,忽然就走入了最差的绝路之中。
喷香的饭食摆在面前,她却不觉得饥饿,甚至连半分食欲都没有。她迫切地抬起头看向忘川,希望他能说出更多的信息,然而后者只是平淡地迎上她的目光,抽出匕首,像往常那样朝着自己的手臂一刀划下。
血肉破开的嗤嗤声里,旁侧端着食盒的黑衣人躬身将木盒与饭食在石床上放下,木质与石头触碰的声音清脆得让林乐乐心里一激灵。
这显着比往日重的声音无疑是一种警告,让忘川不要说出太多不该说的。林乐乐隐蔽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洞窟中黑衣人的面孔,惊觉竟都有些眼熟——此前几日中有几位在一众好手中武功较高的,被她记住了容貌,眼下竟全数出现在此处。
看来独孤白在防范她这一方面,果真是分毫也不会掉以轻心,她还指望着靠独孤白一时分神寻找机会,如今看来,竟全是妄想了。
众目睽睽下,林乐乐颇有些苦笑自嘲的冲动,她叹了口气,把话语咽了回去。
忘川被血液染得赤红的手掌贴上了她的颈项,休憩许久的蛊虫如获新生,焕然贪婪地贴上肌肤,吸吮带有“牵丝秘”养分的鲜血。林乐乐强忍着浑身上下被菌丝缠绕的不适感,低声询问:“会有什么危险么?”
这话问得合理,毕竟是以她为载体的一场蜕变,她担心自己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
忘川沉默了一刹那,见身边的黑衣人都保持缄默、没有露出反对的意思,这才缓缓回道:“蛊虫蜕变,乃是生死大关。若是它蜕变之时,你与它产生冲突,那么或是‘囚冥’折损,或是你与它俱亡。”
林乐乐心底一喜:如此说来,最差也能拖着这死东西一起下黄泉了!
她目光灼灼,紧盯着忘川,打算从他嘴里再撬点东西出来:“你说的产生冲突是什么意思?”
忘川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蛊虫蜕变,所控制的不再只是你的躯壳肉体,更有——”
“忘川大人。”在他身后,躬着身子的黑衣人沉沉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语气恭敬,威胁意味却明显,忘川手底一颤,停止了讲述。
他潦草地将血液涂抹到林乐乐裸出的皮肤上,随即立刻撤手,退开了几步。林乐乐意识到他在手抖,轻微的颤抖,不易察觉、被掌心流淌的血液缓解了大半,却依然传达出了主人此刻的无措与茫然。
不能再逼迫他了,她需要从其他地方寻找出路。
林乐乐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忘川垂下手来,转身带着黑衣人离去。一众人影渐次消失在甬道之中,唯独有两人留了下来,分别在封门的巨石里外站定,冲着林乐乐抱一抱拳。
林乐乐只觉得眼前一黑:这怎么还留人监视的!
两双灼热的目光连挪都不挪一下,就像四枚长针一样死死地钉在她身上,叫她浑身上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摆了。别说偷偷去拿“清凝散”了,就算是捧着那个他们亲自送来的食盒,林乐乐都有点食不下咽。
她眼珠一转,干脆“铛”地把食盒搁下了,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这么难吃怎么吃得下去?去给我找壶茶水来!”
她身躯后仰,靠在石床后的墙壁之上,眼睛斜斜地睨过去,纯然便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模样。
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是迟疑了一下,林乐乐眼看着他们似有迟疑之意,立即便喝道:“在犹豫什么,难道我不算你们的首领之一么?现在就不听我的话,等往后我做上阿修罗,看我不拧掉你们两个的头!”
她这话说得气势凶恶,十足十便是鬼门中人无恶不作的神态。见她如此逼迫,有一个人便躬身应了一声“是”,转身退走出了狭窄的甬道。
步履声轻微,黑衣的身影徐徐没入甬道的阴影之中。林乐乐心底的巨石微微松下一块,她状似无事地撇开目光,拿起筷子去扒拉盒中的饭食。
米饭洁白,烤肉喷香,她却无心下咽。食不知味地潦草吃了几口,林乐乐便拍下筷子,喊道:“我不要吃了,你来把这些东西收走。”
她朝着门口仅剩的黑衣人招手,后者不疑有他,立时便过来伸手准备去取这个食盒。
在他伸出手臂的一瞬间,林乐乐倏忽跃起,以掌化刀,朝着他的颈侧一掌劈出。
她身形灵敏,又暴起于兔起鹘落之间,那黑衣人虽反应迅速、立刻便撤回手臂挡回,却也难以避免地着了她的道儿,颈侧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那人闷哼了声,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发出,身形缓慢地软倒了下去。林乐乐眼疾手快,迅速地扶住了他的身躯,反手一抽,自他腰间抽了一把匕首出来。
不算什么合适的兵器,但也能凑合用了。林乐乐长吁出一口气,三下五除二地从那黑衣人身上扒下一身黑袍,往自己身上一套。
她心怦怦地跳得极快,目光往通道中一看,确认了并无来人,立刻便拉下黑衣的兜帽遮住脸庞,闪身走入其中。
林乐乐决意要赌上一赌,抢在体内的“囚冥”蜕变成熟之前为自己挣出一分生机。听忘川的意思,似乎“囚冥”成熟后不止可以控制肉体,她实在是无法放任自己坐以待毙。
她在通道内摸黑行走,掌心摸着墙壁,以防走失了方向。但这石道里黑漆漆的,林乐乐快步地行走,不一会便一头撞入一个岔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