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杰昀浑身一震:“安娘?“
安娘泪流满面:“殿下!你不认得安娘了?我是你的乳母啊!从你出生,我便在你身边啊!”
萧杰昀盯着她的脸:“为何……为何我毫无印象?”
“因为你两岁那年,我便被慕容氏灌了药,扔进了冷宫。”
安娘举起手中铜牌:“这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旧物,你小时候最喜欢拿着玩耍,我一直都留在身边。”
“安娘,你口中唤的皇子不是阳阳吗?怎会是朕?”
“那是皇后娘娘给你起的乳名啊,殿下你不记得了?”
萧杰昀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安娘的眼泪缓了下来:“殿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真好,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太好了。”
萧杰昀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安……娘?你方才说皇后娘娘,是先皇后吗?可朕的母后是慕容氏啊。”
安娘猛烈摇头:“殿下!你不是慕容氏的孩子,你是先皇后的亲生孩儿啊!”
萧杰昀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萧泽和程公公倒抽了一口凉气,团团一脸疑惑,皇伯父不是太后的孩子吗?
安娘叹了口气,说出了当年所有的事:
“殿下,你是先皇后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诞下的皇儿。”
“那年,慕容氏与先皇后相继有孕,生产时又正好赶在了同一日。”
“殿下先呱呱落地,不久便传来莫容氏也诞下皇子的消息。”
安娘悔恨交加:“殿下!奴婢有罪!奴婢对不起娘娘啊!”
萧杰昀心头剧震:“安娘,莫要惊慌,你慢慢说。”
“那一日,皇后娘娘生产时见了大红,身子虚弱,正躺在床上小憩。”
“那毒妇突然带着人闯了进来,抱着个死胎威逼娘娘!”
萧泽惊讶地长大了嘴,团团也瞪大了眼睛。
“她那时说的话,奴婢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改往日的温良贤淑,一进门便咬牙切齿:凭什么你我二人同时有孕,你却要生在我的前面?”
“凭什么你的孩子好好的,我的孩子却夭折了?分明就是你克了我们母子!”
“姐姐,您护不了自己的孩儿了,不如,便让他做臣妾的孩子吧。”
“若姐姐舍不得,那本宫便让他给臣妾的皇儿陪葬!”
“皇后娘娘想喊人进来,这才发现,因为娘娘有孕时体虚,协理六宫的大权落在已经是贵妃的慕容氏手里,早已将满宫的人都收买殆尽了。”
“皇后娘娘无奈,让她发下毒誓,会终身将您视如己出,那毒妇张嘴便来,还说若他日未履行誓言,必遭五雷轰顶。”
“然后,她便端来一碗毒药,逼着娘娘当场服下了!”
“啊?!”团团惊讶地喊出了声。
“奴婢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毒妇让人将死胎放到皇后身边,她自己却抱起了殿下!”
安娘浑身颤抖:“殿下!皇后娘娘她,是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你的命啊!”
“那毒妇!是用皇后娘娘的命,铺成了她的皇后之路啊!”
萧杰昀猛地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后来呢?”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既已得手,为何还留你性命?”
安娘惨笑一声:“先帝爷在外征战,马上便要回朝,奴婢是娘娘刚刚有孕时便早已指派好的乳母,先帝识得奴婢。”
“她需要奴婢这个皇后身边的旧人,亲口证实娘娘是血崩而亡。”
“奴婢在先帝面前给她做了人证,又寡廉鲜耻,卑躬屈膝地在她身边奉承,只想多陪在你身边几年,生怕她又起了什么歹念,对你不利。”
“你两岁那年,慕容氏晋封为继后,先帝将您立为太子,对先皇后的死因也再无疑心。”
“她便禀告先帝,说奴婢得了失心疯,移居别宫静养。”
“实则是她强行给奴婢灌了药,扔进了这冷宫自生自灭。”
“奴婢喝下药后便糊涂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她贪婪地注视着萧杰昀的脸:“殿下,你都长这么大了。奴婢死也瞑目了。”
萧杰昀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杀意。
他轻轻将安娘散乱的白发拢到耳后,动作分外轻柔。
“安娘,你没有错。”他一字一句地道,“若非你当年隐忍,朕又如何能活到今日?是你护住了朕。”
“你放心,这笔血债,朕会亲自讨回来!”
他看向团团:“团团,你能不能,让朕身上的紫气,一直留在她的身上?”
“不行呀,”团团摇了摇头,“皇伯父的紫气,就是皇伯父的,只能这样啦。”
萧杰昀明白了,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是么……”
安娘却并不在意,她伸出另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着覆上皇帝的手臂,如同当年哄他入睡般轻轻拍着。
“殿下,够了,能再看你这一眼,把真相亲口告诉你,让皇后娘娘的冤屈得见天日,安娘别无所求了。”
她猛地用力,主动撤回了自己的手,眼神逐渐涣散,声音也飘忽起来:“殿下,你要做一个……好皇帝。”
团团手里一空,萧杰昀下意识地想再拉住安娘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安娘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而迷茫,口中又开始含糊不清地不停呓语。
她紧紧攥着那枚铜牌,蜷缩回角落,对着墙壁喃喃道:“阳阳!你去哪了啊?”
萧杰昀的手仍然是那个虚握的姿势,定定地看着瞬间变回了疯癫模样的安娘,巨大的悲恸席卷而来,令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半晌后,他睁开双眼,深深看了一眼那蜷缩的背影,猛地转身,大步走出殿外。
程公公面色发白,冲着萧泽和团团招了下手,几人赶紧跟了出来。
“程谨言!”
“老奴在。”
“将安娘,移至紫宸殿偏殿,派最稳妥的宫人伺候,用度比照太妃。”
他顿了顿:“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
“若有任何人敢怠慢一丝一毫,诛九族。”
程公公冷汗涔涔:“老奴遵旨!即刻照办!”
萧杰昀看了看萧泽和团团。
他蹲下身,平视着团团,又看了一眼儿子,眼神复杂。
“今日之事,关系重大。你们要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萧泽跪倒在地,正色道:“儿臣明白,定守口如瓶。”
团团则眨了眨大眼睛:“皇伯父你说什么呀,我没听见啊!”
萧杰昀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机灵的好孩子,皇伯父多谢你了。”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萧泽看着父亲的背影:“团团啊,你还真说对了,太后她,当真是个破太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