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溪和梁雪刚在诊疗点的条凳上坐下,就见围在程意和宋闻声那边的人群又往跟前挤了挤。
那些壮实的汉子和半大的小子,对着她们这边却是连瞟都懒得瞟。
倒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实在挤不进那边的人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慢慢挪到了她们面前。
“医生,俺这腿老是疼,阴雨天更厉害,你给瞅瞅?”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颤巍巍地坐下,撸起裤腿,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腿。
苏云溪刚伸手要去摸,旁边就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大娘,你咋找女医生看啊?她们懂啥?毛丫头片子,怕是连锄头都没扛过!”
老太太叹了口气:“挤不进去啊,凑活看看吧。”
苏云溪没理会那汉子的话,仔细给老太太按了按穴位,又问了几句症状,断定是风湿,便开了外敷的草药方子,还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暖的话。
老太太连连道谢,拿着方子喜滋滋地走了。
这样的信任,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村民还是围着程意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那些问题离谱得让人哭笑不得。
“医生,俺家的猪昨儿个不吃食了,你能给看看不?”
“宋医生俺这腰疼,是不是肾虚啊?有没有啥偏方,吃了能多干活的?”
“程医生,俺媳妇生了俩丫头,你能不能给开个方子,让她生个小子?”
几人被问得手忙脚乱,哭笑不得。
苏云溪这边刚清静了没两分钟,就见一个大着肚子的妇女,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地扶着,慢慢走了过来。
那妇女面色蜡黄,脚步虚浮,两个汉子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看着都挺紧张的样子,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她的丈夫。
“医生,你给俺媳妇看看肚子,娃好不好?”
左边的汉子率先开口,嗓门挺大。
苏云溪让那妇女坐下,伸出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凝神诊脉。
片刻后,她松开手,温和地说道:“放心吧,胎儿很健康,脉象平稳有力,平时多注意休息,别干重活,多吃点有营养的就行。”
妇女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右边的汉子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
“医生,那你能不能看出来,俺媳妇这肚子里是男娃还是女娃?”
这话一出,旁边的文清月当即皱起了眉,忍不住插话:“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都是自己的骨肉,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那汉子一听就不乐意了,眉毛一竖:“你这女同志咋说话呢?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俺们山里人,没个小子咋传宗接代?咋养老送终?”
左边的汉子也跟着附和:“就是!你这医生说话太不中听了,怪不得没人找你们看病!”
文清月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腾地站起来:“传宗接代?生个丫头就不是后代了?丫头就不能养老了?你们这思想太封建了!”
“你说谁封建呢?”
两个汉子也来了火气,撸起袖子就想往前冲。
“女医生就是不行!净说些歪理!”
“你说谁不行呢?”文清月寸步不让,眼看就要吵起来。
钟悦吓得赶紧拉住文清月的胳膊,连声劝:“清月,别吵了,别吵了!”
苏云溪也赶紧站起来,挡在中间,对着那两个汉子压了压手:“两位大哥,别激动。”
她摸到胎儿的脉象,大概率是个女孩。
可她想起了清水镇的那个老太太,因为媳妇生了孙女,竟然要把孩子丢进河里淹死,那一幕至今想起来都让她心有余悸。
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我们的医术有限,真的看不出来胎儿的性别,生下来才知道呢。男孩女孩都好,都是宝贝。”
“看不出来?”左边的汉子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
“我看就是你们水平不行!还学人家当医生?女的家就该在家做饭带娃,跑出来瞎糊弄啥!”
苏云溪一听这话,立刻挺直脊背,眼神锐利地看着那汉子。
“水平行不行,不是看性别,是看能不能治病救人。你们凭什么因为我们是女的,就否定我们的医术?你们生病的时候,是命重要,还是医生的性别重要?”
因为她穿着军装,这话一出,气势迫人,那两个汉子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刚刚火气一上来,差点忘记了这几个女医生可是军人。
这年头女医生了不常见,还是军医,得罪了她们可没好果子吃。
这时,那大着肚子的妇女轻轻拉了拉两个汉子的胳膊,皱着眉说道:“大柱、二柱,别吵了,医生说得对,男娃女娃都一样,我只要娃健健康康的就行。”
她又转头对着苏云溪,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医生,对不起啊,让你见笑了。”
说完,她扶着肚子,示意两个汉子扶着她,慢慢走了。
那两个汉子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苏云溪她们一眼。
看着他们的背影,梁雪气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嘟囔:“这都什么人啊,太离谱了。”
文清月还在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气死我了,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
钟悦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别气了,别气了,不值得。”
这场小插曲过后,苏云溪她们以为没人会来了,谁知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个不停哭闹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医生,快救救俺家娃!他肚子疼得厉害,打滚呢!”
苏云溪赶紧让她把孩子放下,只见那小男孩脸色发白,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全是冷汗。
苏云溪摸了摸孩子的肚子,又问了几句,心里就有了数。
她从药箱里拿出几片打虫药,又倒了碗温水,哄着孩子吃了下去。
没过半个小时,那小男孩就嚷嚷着要上茅房,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也不哭了,还能跑能跳的。
妇女一看,惊喜得不行,对着苏云溪连连感谢:“医生,你真是活菩萨,太谢谢你了!”
这一幕,被周围的村民看在眼里。
这下,大家才彻底相信,这几个女医生是真的有本事。
刚才那些挤在程意那边的村民,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把苏云溪她们的诊疗点围了个水泄不通。
“医生,俺这头疼,你给看看!”
“苏医生,俺家老头子咳嗽好几天了,你给开个方子呗!”
“苏医生,俺……”
苏云溪她们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时一个一个中年汉子挤到梁雪前面。
“苏医生,那个……俺想问一下,有没有啥壮阳的药?俺最近干活总觉得没力气……”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还是苏云溪反应快,有经验,给男人开了个补肾益气的方子。
那汉子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拿着方子美滋滋地走了。
就这样,从下午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排队的村民们才渐渐散去。
苏云溪她们累得腰酸背痛,一天下来嗓子也喊哑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村子里的条件不好,还没有通电,天黑下来之后,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一点煤油灯的昏黄光亮。
谢朗拿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光柱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晃动。
刘宇他们几个男队员跟在后面,苏云溪、梁雪她们几个女同志则走在中间。
晚风一吹,身上的疲惫劲儿更甚了。
梁雪却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表情怪异的说着下午从村子里听到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下午那个大着肚子的妇女,跟着的两个汉子,竟然都是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