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唐清欢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时,窗外天光正亮,刺痛了她的眼球。守在床边的林傅盛,惊喜地唤了声:“清欢,您可算醒了!”
唐清欢抬手,林傅盛赶着轻轻握住她的手,沙哑道:“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唐清欢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乏力,脑中还有些昏沉,景王最后那惨烈的一幕,时不时闪过脑海,让她心口一阵发闷。
“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有仆役传话,说是衙门来了人,有话递到。
林傅盛代她出去见了,片刻后回来,面色有些沉凝道:“是牢房那边传来的消息,柳媚儿后日便要行刑。她....提出想见你最后一面。”
唐清欢闻言,眉头微蹙。她与柳媚儿之间,早已无话可说,更无任何情分可言,唯有算计与仇怨。
此刻求见,无非是想临死前再逞口舌之快。她本不欲理会,正要开口回绝,心头却莫名一动,仿佛有什么无形之力在推动她,让她去走这一趟。
顿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我去....”
林傅盛有些不赞同道:“那种地方,何必再去沾染晦气?她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所言所语,无非是妄图扰你心神。”
“无妨....”
“我去听听她想说什么,也好了结这段因果。”
她态度坚决,林傅盛知她性子,便也不再阻拦,只道:“我陪你一同去,在牢外等你。”
次日,唐清欢便去了大牢。狱卒引着她走到最里一间牢房,打开了牢门。
柳媚儿穿着一身污秽的囚服,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昔日娇媚的容颜,此刻如枯槁。
她抬头用怨毒眼神盯着唐清欢.....
“你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唐清欢见她得意,又退了几步,站在牢门口,只冷淡地看着她道:“你有何遗言?”
“遗言?”柳媚儿嗤笑起来。
“我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我的好行首,看着依旧是这般光鲜亮丽,真是让人.....嫉妒得发狂啊!”
她癫狂地笑了几声,见唐清欢面无表情,转身欲走,突然尖声道:“你就不好奇吗?好奇我为什么到最后,还要见你一面?”
唐清欢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柳媚儿冷冷朗声道:“我是想亲眼看看,你这张故作镇定的脸,在听到某个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可知,你那心爱的郎君,那位林公子,他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了!”
唐清欢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盯向她。
柳媚儿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得意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就在他上次落脚的客栈里,我在他酒中下了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初期毫无征兆,但会慢慢侵蚀心脉,一年半载,便会心悸衰竭而亡!无药可解!唐行首,你就等着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吧!我在地底下等着他!”
毒!唐清欢心中剧震,脑中嗡的一声,那日梦中,祖奶奶那句......心爱之人有难,原来是这个意思!
然而,唐清欢只是一时的惊骇。她看着柳媚儿那张扭曲快意的脸,顿觉得可笑可悲。
唐清欢想着祖奶奶的嘱咐,便扬起极冷的笑意。
“你笑什么?!”柳媚儿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尖声质问。
唐清欢止住笑,朗声说道:“我笑你蠢....死到临头,还被人当枪使,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撼动我分毫?柳媚儿,你安心上路吧,你的好意,我记下了。”
说完,她不再看柳媚儿的脸色,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任凭柳媚儿在身后如何嘶吼咒骂,她也再未回头。
牢外,阳光刺眼。林傅盛见她出来,迎上前,关切地问:“她说了什么?”
唐清欢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中一定,暂时将下毒之事压下,抬手摸着他有弧度的脸,只淡淡道:“如你所说,无非是些疯言疯语,不必理会。”
过了三日,宫中传来旨意,太祖召见林傅盛与唐清欢。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气氛庄严肃穆。
太祖端坐龙椅,神色虽显疲惫。
“此番景王作乱,虽已伏法,然其根源,亦因兵权过重,尾大不掉,致使生出不臣之心。”
太祖顿了片刻道:“朕思虑再三,为社稷长治久安计,当效仿先贤,革除旧弊。”
他目光落在,丞相与皇城司指挥使陈胤羲身上,使了眼色又说道:“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于国有功,朕心甚慰。然天下已经太平,武备亦当有所更张。即日起,各地边军、禁军将领,除常规统兵权外,其所兼领的财政、人事等特权,一律收归三司统一调度管辖。诸位爱卿可安心留在京城,朕必当厚待,与诸公共享富贵。”
大殿之上,几位武将神色各异。见太祖态度明确,且刚刚平定叛乱,权威正盛,无人敢在此刻提出异议,只得纷纷躬身领旨。
处置完武官之事,太祖的目光转向了唐清欢。
“卫城茶商会行首唐清欢,上前听封。”
唐清欢依言上前,敛衽行礼。
“此次谋反案,你虽受牵连,然能明辨是非,忍辱负重,于平乱亦有间接之功。更兼你执掌茶商会以来,整顿茶务,惠及江南民生,功劳不小。朕特亲授你为皇商,专司宫廷贡茶采办,并协助官府协调江南各路茶货贸易事宜。望你恪尽职守,不负朕望。”
“清欢叩谢皇上隆恩!”唐清欢沉稳谢恩。
太祖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林傅盛。
“林傅盛.....”
太祖看着他,眼中带着赏识道:“你文德兼备,沉稳干练,此次亦多有辛劳。朕本欲授你户部尚书之职,掌天下钱粮户籍,你可愿意?”
林傅盛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然臣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且经此一事,臣更感世事无常,愿得闲职,读书修身,陪伴家人,望皇上成全。”
太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道:“罢了,既然你不慕权势,淡泊明志,朕心甚慰。那皇后日前刚为朕诞下麟儿,已立为太子,待太子五岁启蒙,需觅良师。朕观你品行端方,学识渊博,便封你为太子师,暂领一份闲禄,平日可往丞相府行走,参赞政务,待太子长成之时,再行教导之责。你可愿意?”
林傅盛不再推辞,深深一揖道:“臣,领旨谢恩!必当竭尽所能,不负皇上所托!”
林傅盛抬头,朗声道:“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
太祖肯定道:“讲。”
“臣与卫城茶商会行首唐清欢,两情相悦,历经磨难,矢志不渝。恳请皇上赐婚,成全臣之心愿!”林傅盛声音清朗,回荡在殿中。
太祖闻言,抚掌大笑道:“好!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朕今日就做了这个媒人!”
他当即口谕,将唐清欢赐婚于林傅盛,并赏赐了云京城内离皇城不远,位置极佳的一处,四进大宅院作为新婚府邸。林傅盛与唐清欢,叩首谢恩,满朝文武纷纷道贺,金銮殿上一时喜气洋洋。
赐婚的消息,林傅盛飞鸽传书于唐老爷。唐老爷甚是开心,连着家族长辈,开始筹备婚事。
半月后,二人回到卫城唐宅,经过与家族长辈一番商议后,唐清欢做出了决定。
她仍担任商会行首之名,但逐渐退居幕后,总领大局。具体的商会事务,茶叶生意的开拓经营,交由她的父亲唐老爷,以及几位叔伯出面主持。
她只需每三个月往返于卫城、其他分号,巡查理事即可,其余大部分时间,便可留在云京,与林傅盛一同闲云野鹤般游历山水,相伴相守。
大婚之日,喜庆热闹。
太祖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还御笔亲书的佳偶天成匾额。
卫城里的达官贵人,悉数到场,车马盈门,宾客如云。沈知微与沈老爷也到场,不过是默默送了祝福便走了。因唐清欢求情,太祖去了他知府一职,贬为庶民,故不想被这些昔日圈层人脉嘲笑,便早些离开,回了府州老家。
拜堂吉时一到,堂上红烛高燃。唐清欢身着凤冠霞帔,林傅盛一身大红吉服,二人牵着同心结红绸,在礼官的唱和声中,对天地、对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之时,满堂喝彩。
夜深人静,宾客渐离。
洞房之内,红烛摇曳,暖意融融。婢女们早已退下,只剩下新婚的二人。
林傅盛轻轻挑开,唐清欢头上的大红盖头,露出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是历经磨难,终得圆满的柔情和喜悦。
红帐缓缓落下,掩住一室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