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杨:“既然你当时以为只是工作矛盾,为什么刚才一开始要极力否认认识周伟一家人?甚至在听到他们接连死亡后,反应如此激烈?”
孙娜的泪水再次涌出,她声音发颤:“因为……因为后来,就在周伟离职后不久,怀安有一次很严肃地警告过我。”
“他说……绝对不能被周伟或者他家里人找到,说他们一家都是瘟神,是不讲理的疯子,如果被他们缠住了,我们所有的好日子就都没了,他让我那段时间出门都小心一点,留意有没有人跟踪……”
她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我当时被他吓到了,心里也认定周伟一家是坏人,是麻烦。所以刚才一看到他们的照片,又听到周伟也死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害怕,怕跟他们家扯上关系,怕惹麻烦上身,我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
白舒杨的视线转向一直沉默低头的李铭。
李铭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变幻着,双手紧紧握拳。
“李铭,”白舒杨突然出声,“孙娜说的这些,你知情吗?还有,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比如,孙娜提到的那个款项,到底是什么?”
李铭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他看了看旁边泣不成声的孙娜,又看了看目光如炬的白舒杨和季云帆,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我知道那个款项是什么。”李铭的声音干涩沙哑,“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白舒杨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铭深吸一口气,“大概三年前,王怀安和周伟共同负责公司一个比较大的合作项目,那个项目,当时批下来的专项资金很充裕,里面……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油水很足。”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直白,“王怀安,他利用职务之便,和几个供应商串通,用虚报和做假账的方式,套取了一部分项目款,具体数额我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小数目。这件事,本来做得很隐蔽……”
“但是,”李铭的声音低沉下去,“周伟那个人,技术很强,人也比较轴,认死理。他在一次核对数据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账目上的问题,而且……他手里好像还掌握了些什么证据。他找到王怀安,要求他把吞掉的钱吐出来,上交公司,否则就要去举报。”
“王怀安怎么可能答应?他当时已经把钱都挥霍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因此闹得非常不愉快,从公司吵到私下,矛盾越来越深。王怀安觉得周伟挡了他的财路,还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和安全。”说着说着,李铭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后来……大概在周伟离职前那段时间,王怀安有一次跟我喝酒,心情很烦躁,说周伟是个定时炸弹,必须处理掉……”
“我当时劝过他,让他别乱来。但他跟我说……就是让他滚蛋,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已经安排好了。”
“我当时……我当时以为他可能就是动用关系让周伟在行业内混不下去,或者给了他一笔封口费让他离开,我真的没想到……”李铭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我真的没想到,他说的处理,后面会跟着周伟家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他痛苦地抱住头,“如果,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拼死也会拦住他,或者去举报他。”
询问室里一片死寂。
孙娜的哭泣声变成了一阵呜咽声。
王怀安挪用公款,周伟发现并试图阻止反遭威胁。
随后周伟一家接连意外死亡。
“除了这些,你们还有什么没说的吗?”白舒杨最后确认道。
孙娜和李铭同时用力摇头。
“看好他们。”白舒杨对季云帆交代了一句,快步走出询问室。
现在,他需要立刻梳理这些信息。
没过多久,季云帆也跟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几份资料。
“师父!”季云帆将资料递给白舒杨,“我根据李铭提到的项目名称和时间点,紧急调取了迅科公司三年前的档案记录,您看这个!”
白舒杨接过资料,快速浏览。
那是一份有关于城市系统建设的项目档案,项目负责人赫然是王怀安,核心技术成员名单里包括周伟。
项目预算金额巨大。
“就是这个项目。”季云帆指着其中一页,“您看这里,项目执行中期,确实有一批外包的基建工人,因为工程款结算问题,到公司闹过几次,当时还报了警,有记录,但奇怪的是,闹了大概不到半个月,这群工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事情也不了了之。”
白舒杨眼神一凛,“那些工人呢?具体是哪些人?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或者身份信息?”
季云帆神色严肃地摇头,“档案里只记录了事件,没有具体工人信息,当时出面处理此事的,正是王怀安。”
“他当时的汇报说是已妥善解决,工人对补偿方案满意,不再追究。现在看来,所谓的妥善解决,很可能就是用那笔被他套取的资金的一部分,堵住了那些工人的嘴,或者用了更极端的手段让他们闭嘴。”
白舒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王怀安为了掩盖挪用公款,能对知情并试图揭发的周伟及其家人下如此毒手,那么对付一群讨薪的工人,他会不会也……
白舒杨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着所有最新线索,敲开了张志学办公室的门。
他将孙娜和李铭的供述、季云帆查到的项目资料、周伟一家离奇的死亡记录、以及王怀安可能涉及挪用公款并利用赃款平息事端,甚至可能涉嫌更多命案的推断,向张志学做了汇报。
张志学听着汇报,脸色越来越沉,手指间的香烟久久没有吸第二口。
当听到周伟一家近乎被灭门的惨状,以及可能牵连到讨薪工人时,他猛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默了近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