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锦的眉心紧蹙不展,虫爷已经给了她足够而子了,再搜不出来,可就没有理由继续在岛上耽搁下去。
“阿锦,实在搜不出东西就别再勉强了吧?天就快黑了,还是直接攻岛吧?我们有那么多兵马,围岛灭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苏绣悄声道。
云中锦摇头,“虫爷这个架势,大有张网等我们自投罗网的意味,若强攻,恐怕鱼死网破,岛上那么多老弱妇孺,该如何避免流血伤亡?”
“哎管不了那么多了。”苏绣急不可耐道,“他们看起来是老弱妇孺没有错,可他们也都是秘宗的门徒,早已受到很深的蛊惑,对付起官兵来绝不会手软的。”
“正因为他们会盲目抵抗,才更有可能造成巨大的伤亡。我们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民众,而不是杀戮。”云中锦不点也不肯松口。
“好,你菩萨心肠。可你有没有想过,倘或虫爷把窫窳养在岛上,首先被生吞的还不是那些妇孺老人?死于血战之中,总好过被窫窳生吞了吧?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窫窳是怎么吃人的。”
“可有证据表明虫爷把窫窳收在岛上养着?”云中锦问道。
“没有。但是,不一定非得要用这个理由啊,随便安个什么罪名,比如聚众谋反之类的。当年江南王何等威风,不也是因为侯一春的一封信便被屠了个干净吗?”
云中锦吃惊地望着苏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招你倒是门儿清,可江南王府被屠的不仅仅是江南王一个人,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你想一想苏缨……”
苏绣打断了云中锦,“若要干成大事,牺牲在所难免。”
“是吗?”云中锦冷笑,“将来有必要的时候,你也会牺牲漕帮换取更大的利益是吗?你再想一想,这岛上的百姓,与无辜被牺牲掉的阿爹又有何不同?本可以避免,为何非要牺牲?”
苏绣怔住了,阿爹的死,的确是因她算计不周而造成的意外,亦是她心头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疤,云中锦在此刻提起,犹如给了她一记耳光。
正当她愣神的片刻,云中锦已放弃继续搜查,径直走到虫爷的面前。
“上差,可有收获?”虫爷笑问。
“还是那句话,暂且没有收获,但我保持对虫爷的怀疑。”云中锦说道。
“清者自清,上差随意。”虫爷依旧微微笑。
“敢问虫爷,何为秘宗?”云中锦又问道。
“养生之秘,长生之宗,始为秘宗。我与我的门徒,信奉的不过是与世无争、淡泊养生之道罢了。原本以为避于荒岛便可远离尘嚣,却不想,还是免不了尘世种种,让上差费心了,希望上差能还小岛一片清静。”虫爷淡淡然说道。
“好一个‘养生之秘,长生之宗’,虫爷既然喜欢清静,却为何屡屡派大胡子到漕江去那样的凡尘俗世去?实际上,并非害怕受人侵扰,而是虫爷根本无法断绝尘世纷扰罢了。”云中锦道。
“上差此言差矣。”虫爷呷了一口茶水,“因为先前侯一春的漕帮多有滋扰,老夫不得不派人前去打探听消息,以防不测。这与避不避世并无矛盾,只是出于自身安全,以及保护岛上的民众而已。上差以为有何不妥?”
虫爷不慌不忙,句句都在理,且是拿岛上的民众说事,云中锦一时无以应对。
“好在现在漕帮换主,小苏绣也算是自己人了。小苏绣,你说是吧?若非老夫教会你快、准、狠,你如今还在海边拾淡菜撬牡蛎呢,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一帮之主的荣耀?”虫爷特意抬高了声音问苏绣。
“呃,虫爷说的极是,小苏绣在此多谢虫爷教诲。”苏绣讪讪地答道。
“虫爷,今日多有叨扰,告辞了。”云中锦抱了抱拳。
“不送。”虫爷未起身,也未命大胡子送客。
“收兵。”云中锦一挥手,副将立即领兵退出了草堂。
“阿锦,为何如此着急收兵?天还没有黑,我们还有机会的。”苏绣追出了草堂,急吼吼地说道。
“多番搜查无果,还有什么机会?”云中锦问道。
“现成的兵,现成的械,岛上精兵,岛外战船,岸上兵马齐全,已经足够里应外合围困整座海岛了。这个破岛,满打满算不过数百秘宗门徒,剩下就是些老弱妇孺,不信我们灭不了他。你这一收兵,再想上岛可就难了。”苏绣道。
“既未搜到诸葛妻,也未搜到窫窳,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诸葛仇是为虫爷养的窫窳,岛上也未见任何不法之事,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就只是一个与世无争幽居避世的淡泊老人,我又凭什么去灭他?”
“他……凭他是秘宗宗主就该灭啊。”
苏绣眼见着副将已开始指挥撤离,急得跳脚。
“养生之秘、长生之宗,为何该灭?”云中锦问道。
“你还真信他真是什么‘养生之秘、长生之宗’呀?”苏绣嗤笑道。
“我虽然没有学过兵法,可我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已经失去了第一次攻岛的机会,现在他们见我们搜不出东西来,早已放松了戒备,正是夺岛的大好时机。至少在天黑之前围住草堂,擒住虫爷,这才是用兵之道。”
“我说过了,用兵不是不计后果不顾岛民的死活。”云中锦正色道,“并且,现在的关键问题并非用兵之道,而是我们凭什么用兵?没有符合律法证据的支持,谈何用兵?,”
“都什么时候了还律法、律法,让你的律法见鬼去吧!抓回去审一审,要什么证据没有?你如此不懂变通,终难成大事!”
苏绣气急,一手指着仍坐在草堂里的虫爷道,“此刻他身边只有一个大胡子,我们乘此机会将草堂堂团团围住,制住他二人才是正理,否则这股势力愈加壮大,将成大患。”
“是将成你漕帮的大患吧?”云中锦冰冷冷望向苏绣。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再上演一次灭侯一春的戏码罢了。此番利用我灭了秘宗,下一步或许就轮到药王谷了吧?苏绣,所谓英姿勃发的大胡子哥说的没有错,你是很聪明,但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云中锦,就事论事好吗?秘宗终究并非名门正派,对于朝廷来说,灭了它势在必行。虫爷也不是什么好人,诸葛仇养窫窳和诸葛妻杀人,都与他逃不开干系。无论是攻岛策略还是擒拿虫爷都是正理,我并不认为我有错。”苏绣振振有词。
“对于虫爷,有证据证明虫爷有罪,我必擒他归案。若无证据,我亦不能擅自打破法条,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让我灭他。”云中锦定定地说道。
“至于是否名门正派,要看他是否真的为祸人间。再则,我也怀疑你的漕帮并非名门正派,但怀疑归怀疑,正如我怀疑你杀侯荣一样,没有证据,或是证据不足以支撑定罪,那就只能是怀疑。”
“但是,你记住了,我既会努力去证明虫爷有罪,也会努力证明你无罪,一切以证据说话。苏绣,你最好如我所希望的那样。”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收兵返营!”云中锦吩咐副将。
“是。”副将一脸沮丧,他亦是非常希望云中锦能够采纳苏绣的意见,一举攻岛灭了虫爷,可云中锦就是死活不听。
他嘴上不说,心中懊恼,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此失去了。
苏绣看着云中锦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草堂中淡定自若端坐的虫爷,不禁大失所望。
“妇人之见,死守法条,留下隐患,有你后悔的一天。”她恨恨地骂道。
忽地又一跺脚,“哎云中锦你什么意思?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到底还是怀疑我!”
正待要追云中锦,大胡子走出来,将挎篮放在她的面前,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忽地又将笑容一收,转身回到了草堂。
挎篮是湿的,尚有点点茶沫,显然虫爷用刚喝剩下的茶水泼过,虽然大胡子没有任何言语,但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从此,她在虫爷心中,可就存下芥蒂了。
苏绣的心七上八下的,既懊恼,又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