窫窳是被一条铁链穿过脖颈,再由四条铁链同时锁着,分别挂在石室的四个顶角上,它愈想挣脱,脖子就愈是疼痛,连声号叫,状似疯狂。
它醒的时候,诸葛仇从不敢靠近,把“食物”推进石门之后,方才敢透过小窗观望。
象今日这般久久开着石门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诸葛仇做为掌管监狱的典史,牢头乃是他的下属,知道云中锦查狱,他便称病告假避开了云中锦。
也正因如此,窫窳饿了好几天了,诸葛仇觉得心中不安,这才匆忙赶到牢里来,而且是直接提走了君无虞,却不想,君无虞抵死顽抗不说,还被云中锦与苏绣找到了地牢的入口,追到这里来了。
诸葛仇有点懊悔,不该在君无虞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早早喂饱了窫窳走人,就无须再与云中锦周旋。
他时不时地瞄一眼石门,心中盘算着如何把云中锦和苏绣送入窫窳口中,让它尽快地安静下来,否则一旦窫窳饿到发狂,不顾一切挣脱锁链,那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仇,就算它真的是所谓天神之子窫窳,所有的神话传说都确有其事,而你滥杀无辜以人为饲,圈养着这么个心智迷乱且危险的怪兽,到底意欲何为?”云中锦厉声质问。
“我必须再次申明,是供奉,而不是圈养。”
诸葛仇很不满地皱着眉头说道。
“我供奉它,自然有我的用处。至于我究竟意欲何为,又何需与你这即将死之人言明?你知道了又不能多活几个时辰。”
“还有一点上差您说错了,窫窳兄不是心智迷乱,而是因为天帝给它的复活药就是人。既然如此,以人为食就是天帝所允准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从天帝之命,给窫窳兄提供药材罢了。”
“岂有此理,人为万物之首,怎么可以当药材?”云中锦怒道。
“人既可为两脚羊,做药材又有何不可?”诸葛仇反问道,“况且,窫窳兄所需并不多,一两日仅食一人尔,有便食之,无便忍之,乃真正的天神之子方才有如此宽阔的心怀。”
“你既对你的窫窳兄如此尊崇,那你为何不自己给窫窳当药材?”云中锦讥讽道。
“我当了药材,窫窳兄由谁来供奉?没有了我,窫窳兄若是不顾一切冲出去,你猜它会不会自己去寻找更多的药材?那时候,天下岂不大乱?”
诸葛仇说得甚是理直气壮。
“我供奉着窫窳,安抚着它,这个天下才得以安宁。我也并没有滥杀无辜,那些用来喂窫窳兄的,都是关在牢里的有罪之人,何谈无辜?他们本就该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而付出代价。”
“那些已经刑满释放又死于非命之人,你又做何解释?”云中锦问道。
“他们并不是我杀的,是两个牢头。虽然窫窳兄需要供奉,可县衙大狱也不能没有人出狱,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尽管这些人个个诅咒发誓守口如瓶,但唯有让他们永远闭嘴才是最安全的。”
“这么做,其实有一个更大的好处。”诸葛仇冲着云中锦一笑,“如此一来,你所坚持的律法,才真正有了威慑力,教天下人都不敢犯罪。罪者,必死。”
“你知道窫窳兄吃人肉嚼人骨舔人血,却不吃这些人的脑袋吗?因为他们都是罪人,本就应该斩首的,窫窳兄这是替天行道。而我,甘为窫窳兄的马前卒,荡尽世上奸邪恶,还天下清且平。”
诸葛仇振振有词,口若悬河。
“这么说来,天下人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啰?”云中锦冷笑道。
“难道不应该吗?”诸葛仇说道,“你以律法为公,我以窫窳为平,殊途同归矣。”
“诸葛仇,你草菅人命以人为饲竟还敢在此大言炎炎,可谓恬不知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杀人是为了维护律法天下太平的。”
“阿锦,休与这厮啰嗦。我们擒了他,送进石室去给他的窫窳兄当药材去。”苏绣道。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相信窫窳兄更喜欢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吃起来不硌牙。”
诸葛说罢,猛地一跺脚飞身掠起,朝着云中锦当头祭出一掌,云中锦瞬间移步避开开了,诸葛仇那一掌便朝着苏绣而去。
云中锦见势不妙立即挡在苏绣面前,硬生生地接住了诸葛仇那一掌。
诸葛仇积聚多年的内力都在那一掌上面,云中锦毕竟还年轻,内力不足,被击得连连倒退。
诸葛仇没有停下,随即又是一个凌空飞掌袭来,云中锦被砸在石壁上又摔下来。
“阿锦。”苏绣急忙扑上去,恰恰好当了云中锦的肉垫,“呃”地惨呼一声,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绣。”云中锦急唤。
“别管我,专心对付诸葛仇要紧。”
“倒是姐妹情深,令人感佩之至。”诸葛仇冷哼一声道,“我答应你们,一定把你们的头捆在一起抛入大海,让你们投胎的时候也不分开,下辈子还做好姐妹。”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麻袋,说道,“我娘子亲手缝的牡丹花,本想便宜了君无虞第一个享用,不想你们这俩姐妹花非要抢这个头筹,那我就成全了你们。”
诸葛仇嘴上说个不停,但身体也没闲着,暗暗地又重新聚起内力于掌心,云中锦见势只得暂且抛开苏绣,专心应对诸葛仇。
她将所有的杂音摒于耳外,积聚起了全部内力,施出了峨眉所学的移形幻影之神功。
眨眼之间,云中锦化形为神,身影在四壁之间极速移动,犹如一道道闪电。
诸葛仇看得眼花缭乱,没防备间已着了云中锦数掌,待他努力定住神,终于捕捉住了云中锦的身影,使出全力狠命祭出一掌,却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石壁上,反将自己震出了内伤,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云中锦亦因为耗费了许多精力,坐在地上喘着气努力恢复元气,幸好此时诸葛仇已无力发难,否则她再难以招架。
移形幻影乃是峨眉奇功,云中锦自幼便跟随师父习练,练了十多年亦只达到五成的境界,师父说轻易不可用,因为耗力极大,若是无法制住对手,恐反招对手钻了空子,则己身危矣。
“阿锦,你怎么样?”苏绣急切问道。
“绣,我没事。”
尽管云中锦极力调整气息,尽量用平稳的声调回答,但苏绣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微颤,瞥了一眼诸葛仇,似乎也在极力调整内力。
苏绣眼珠子一转,瞄到了她的撬刀,悄悄伸出手去。
“诸葛仇,你个王八蛋。”苏绣大喝一声,举着撬刀径直朝着诸葛仇扎将过去。
诸葛仇正倒地装死,暗中调理气息,见苏绣偷袭,连忙爬起来护住了心窝,不想苏绣一撬刀堪堪扎在他的屁股上,顿时鲜血如注。
“你、你、你,你这太不讲章法,太不讲武德了。”诸葛仇疼得龇牙咧嘴,指着苏绣痛骂。
“我、我、我,又不是习武之人,讲甚么武德章法?”苏绣呵呵笑道。
“哈哈哈哈……”
蜷缩在角落观战的君无虞见诸葛仇吃亏,终于扬眉吐气,哈哈大笑。
“诸葛仇,你以为她没练过武,打起架来从来是乱打一气毫无章法可言,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瞧,吃大亏了不是?谁能想到她不扎你心窝,扎你屁股,哈哈哈……”
“君无虞,你个没用的怂货,你有什么资格笑话老子!”诸葛仇指着君无虞骂道。
“胜者为王败者寇,我就是有资格笑,怎么啦?你输在两个小女子的手里,还这么大声嚷嚷做甚?我劝你还是是主动走进石门,给你的窫窳兄做药材去,免得别人推你进去就不好看了,不是你说的,要走好人生最后一段路嘛。来,走起来让我们瞧一瞧呀。”
君无虞本就不是个君子,见诸葛仇败下阵来,他便来了底气,一个劲地挖苦诸葛仇。
“你!”诸葛仇气得说不出话。
然而,他并没有认输,眼珠子一转,大叫一声“娘娘吉祥”,飞身扑在小窗上,将手往里使劲一揪,只听得“喀喀喀”的声音响起。
“诸葛仇,你动了什么手脚?”君无虞惊问。
“各位来了许么久,也该给娘娘请安了。”诸葛仇回了一句,嘴角浮起冷笑,继而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喀喀喀的声音愈来愈紧密,忽地,四面石墙纷纷倒塌。
原来这石室并非天然的洞室,而是由石块砌起来的四面墙,机关就藏在小窗下,此刻被诸葛仇触动了机关,就好似一个打开的盒子一般摊开来。
原本锁在石顶上的四条铁链松开,与窫窳颈上的锁链脱勾,窫窳便吼叫着冲了出来,站在地牢中央,一双牛铃似的眼睛四下里逡巡,张开大嘴轮番冲着云中锦与苏绣号叫。
“妈呀。”君无虞处于窫窳的身后,瞅着对面的石级想逃地牢去。
但他不敢从窫窳身边爬过,又害怕窫窳退后一步踩死他,只有拼命往墙角里退缩,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石墙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