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总坛里传出欢声笑语。
帮主苏绣闲来无事,命人抬了几十筐牡蛎来,让喽啰们组队比赛撬牡蛎,撬得又快又好的,在漕帮的位次将提升一级。
这个办法,既解决了苏家小栈的食材问题,又能让小喽啰们有一个公平往上升的盼头,自己还打发了闲暇时间,大有一举三得之妙。
苏绣免不得对自己的奇思妙想沾沾自喜,自语道:“哎,姐和阿锦若是都能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那该多好。”
“大姐恨透了这个地方,还是不要来得好。至于那个云中锦,她不来还好,来了,免不了又说些难听的话,让阿姐生气,我看也不要来了。”站在一旁的苏络说道。
“住嘴。”苏绣立即正色对苏络道:“阿弟你给我听好了,不论她怎样,我可以说她,别人不行。”
“敢情在阿姐的眼里,她云中锦才是亲姐妹,我和大姐都算是‘别人’。”苏络回嘴道。
“可她分明处处跟我们作对,怀疑阿姐杀了侯荣,还认为阿姐杀谢草偶是故意的,案子都结了她还不肯离开漕江,就是一直在找阿姐的把柄。那可是杀人罪哪,按律令当斩的。你说她到底存的什么心?亏得阿姐还总护着她,我就不明白了……”
“好了,不许再说,这是我和阿锦的事。”苏绣沉下脸来,“阿弟,你想看热闹就闭嘴好好看着,不想看就回苏家小栈读书去,少在这里叽叽歪歪。”
苏络撇了撇嘴,不吱声了。
“帮主,甄大人来了。”秦寿走到苏绣面前禀报。
“哦,这老东西来做甚?”苏绣高高坐着,头也没抬地问道。
两位小喽啰撬牡蛎的速度旗鼓相当,各自一边的人又嚷又叫又笑,气氛热闹又紧张,苏绣正看得起劲呢,挥挥手让秦寿走开一点,别挡了她的视线。
“他没说。没有仪仗,只带了一个跟班。帮主您若是不想见他,我这就去将他打发走。”秦寿说道。
“等一等。”苏绣想了想,道,“罢了罢了,终究是漕江的县太爷,面子还是要给的,往后我们和官府的交道还不少,还有阿弟下回乡试,也还需要他的提携呢。”
苏绣说着,起身亲自去将甄有德迎进门来。
“哎哟哟,苏帮主真是好兴致,把个漕帮料理得是如火如荼,欣欣向荣哪。”甄有德一见总坛里这热闹的场面,笑呵呵道。
“打发时日罢了。”苏绣淡然道。
“打发时日也不忘本,苏帮主可谓是志存高远而不忘初心,可敬可佩。”甄有德又是一番恭维。
“哪里哪里,甄大人过誉啦。”苏绣嘴上说着,心内嘀咕,你这老东西知道我的初心是啥?
“如此热闹之事,怎么不见上差来给苏帮主凑趣?”甄有德将眼神左右一扫,问道。
苏绣一听心里便有数了,敢情今日县太爷轻车简从光临漕帮总坛,是冲着云中锦来的。
云中锦就住在离县衙不远的一家客栈里,她人也一天到晚在县衙进进出出的,县太爷却舍近求远跑到漕帮总坛来,这葫芦里装的药耐人寻味。
“怎么,甄大人您有事找她?那也不该到我的总坛来找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位好姐妹,最不喜欢到这里来,有事也是去苏家小栈。”
“是是是,上差有点她自己的小脾气。”甄有德笑道。
“小脾气?她脾气可大啦。怎么,甄大人受了她的气,到我这里来求安慰?那我可没辙,她跟我从来只讲律法,不讲人情。”
“那倒也不是……”甄有德又扫了一眼左右,小声道,“苏帮主可否移步厅堂说话?”
“哟,是我礼数不周了,应该请甄大人到厅堂奉茶的。”
苏绣爽快地将甄有德让进了厅堂奉茶。
甄有德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了银袋子,哗啦一声,一大锭足足五十两银子滚了出来。
“甄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苏绣莫名其妙。
甄有德说道,“本官实在是官小职微,家穷,年俸亦不高,这五十两,还是本官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苏绣冷眼扫了一下那五十两。
县令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甄有德到漕江县履职半年多,与侯一春之间的交道也不少,她就不信甄有德没有捞到好处,拿五十两银子到她面前来叽叽歪歪地哭穷,敢情是下铒料钓鱼来了呢?
苏绣笑了笑,命秦寿拿来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捧到了甄有德的面前。
“一千两您笑纳,另外一千两,烦请转交知州大人。”
“这?”甄有德看着银票,仿佛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晃动,但他忍住了,没有伸去拿银票。
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苏帮主误会了,本官今日来,乃是有求于苏帮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官想请苏帮主出面,请上差吃个便饭。”
“哦?甄大人怎么得罪上差啦?”苏绣不禁嗤笑一声,这个甄有德真是有趣得很。
“得罪她倒是不至于。”甄有德说道。
“上差在漕江的差事已毕,刑部尚书大人有意擢升她为刑部主事,此乃大喜之事。上差来时本官未曾来得及为她接风洗尘,走时再不设宴为她饯行,本官深觉不妥。只是,苏帮主你是知道的,她的脾气,连知州大人宴请她都不去,本官更是断然请不动她。”
“懂啦。甄大人不就是想,我们阿锦回京后就升迁了,以后前程远大,想和她套个近乎呗。”
“也可以这么说。”甄有德朝着苏绣拱了拱手,“还望苏帮主能够帮本官这个小忙。”
苏绣问道:“刑部主事,几品?”
“九品。”
苏绣扑哧一声笑了,“九品?甄大人您可是七品啊,您这么巴结她,有没有搞错?”
甄有德摆了摆手,说道:“虽然只是九品,可是前途无量啊。等她步步高升,再去巴结可就晚了。本官不比知州大人,他与上差是本家,还叔侄相称,往后一共俱荣的。而本官,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仕途而费尽心力。”
“甄大人您倒是实诚得很呐。”苏绣讥讽道。
“本官实话实说而已。”甄有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你说,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官吗?那你说,当小官好呢还是大官好呢?自然是大官好,有谁愿意一辈子只当个七品芝麻官?”
甄有德瞅了站在一旁的苏络一眼,接着说道,“苏帮主之前那么辛苦,供着你家苏络读书,不也是为了当官?你也希望他能当个大官吧?”
“说的也是。”苏绣一下子就理解了甄有德,很大方地将手一挥,“那这个忙我帮定了。”
略一沉吟,说道,“这五十两银子是甄大人请客的钱,我就收下了。这一千两银票呢,还是当做是我孝敬大人您的,还望大人笑纳。另外一千两银票,甄大人就看着办,给不给知州大人,都随您的意。”
“这恐怕不妥。”甄有德推辞道。
“没什么不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我银子,我给你银票,恰当得很。”苏绣笑着,又将话一转,说道,“其实呢,甄大人今日不来,我也要去见大人的。”
苏绣停下来,将手下的人全部屏退,只剩下苏络。
“既然甄大人说到了请客吃饭,我就不得不提苏家小栈。大人您知道,苏家小栈原是我从曹兴隆手上盘下来的,原来的兴隆酒家虽然当街,但门面还是稍显局促了些。我想把旁边几间店都买下来,把门面往左右扩一扩,那才显得出我苏家小栈的气派来,甄大人您说是不是?”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出些银子,把前前后后那几家都买下来便是,如今苏帮主您主持着这么大的漕帮,家大业大的,也不是出不起银子,买下整条街都不在话下。”甄有德笑道。
“原本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其他几家都说好了,可就是中间那一户卖针线绣品的人家,老头倔得很,仗着他女婿在县衙里当典史,死活不肯把地契拿出来。那个门面也不大,可是被它隔开了,我的苏家小栈门面就没法连成片,您说气不气人?”
“买下整条街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说,我好好的苏家小栈,中间隔了一间卖绣品的,象是上好的绸缎上贴上一块狗皮膏药似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口气我怎么也忍不下来。”
“我漕帮是家大业大,也有的是手段,可人家女婿毕竟是县衙的典史,我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公然和官府过不去吧?还有,我多少也得给甄大人您留个面子不是?”
“再说,云中锦见天盯着我,我再有手段也不好当着她的面使出来不是?否则她又要跟我闹,跟我唠叨律法什么的,我受不了她那臭脾气。”
“那,苏帮主想要本官怎么做?”甄有德听了半晌,问道。
“简单,寻个由头,把人抓进牢里去。”苏绣冷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