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召唤殿内，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数万名玩家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中央的全息光幕上。那一行行闪烁着金色光辉的系统提示，每一个字符都像一柄重锤，敲击在他们脆弱的世界观上。
“SS级副本‘失落大陆’已通关。”
“通关队伍：霜月小队。”
“通关评价：SSS（完美）。”
“通关用时：八分三十秒。”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氛围，玩家们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因过度震惊而漏跳一拍的闷响。八分三十秒？这个时间连许多低级副本的热身都不够。可现在，它却被用来衡量一个足以抹除整个维度的SS级副本的通关时长。
更让他们感到窒息的是那“完美”二字。自“万界英雄游戏”降临以来，这个评价只存在于理论之中，是系统数据库里一个冰冷的、从未被点亮过的词条。如今，它却以一种最不可思议、最蛮横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这……这是真的吗？”一个年轻玩家颤抖着嘴唇，声音沙哑地问道，仿佛一个溺水者在寻求最后一根稻草。
“废话！”他身边的同伴，一个壮硕的战士，眼神呆滞地盯着光幕，“系统日志是维度规则的体现，它不会骗人……骗人的是我们的眼睛，是我们的脑子！”
副本里面，狂战和炎姬，这两位曾经在天启之城叱咤风云的公会会长，此刻面如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们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自己当初是如何嘲讽霜月小队，如何讥笑那个c级英雄的。每一句刻薄的话语，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地凌迟着他们的尊严与理智。悔恨，如同最汹涌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他们错过的，不是一个强大的英雄，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神话，是整个维度的救赎。
就在这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彻整个召唤殿，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检测到SS级副本已产生最终通关结果，启动强制结算程序。”
“正在结算其余九支队伍的副本进度……”
光幕上画面一转，切换到了仍在第一关“千神之宴”中苦苦支撑的九支队伍。他们伤亡惨重，即便有荒天帝、叶天帝等S级英雄的庇护，面对无穷无尽的“终结行者”，也已是强弩之末。
突然，他们周围所有的“勺子死神”都毫无征兆地停滞了动作，随即化作漫天灰烬消散。
“怎么回事？”龙战气喘吁吁地拄着战斧，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
“是副本结束了。”叶天帝的投影收回了万物母气鼎，目光深邃地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副本的壁垒，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紧接着，系统的结算面板在他们面前弹出。
“龙战小队，副本评价：b。”
“林薇小队，副本评价：b-。”
“天火小队，副本评价：c+。”
……
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一个b级。与霜月小队那耀眼的“SSS”相比，显得如此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可笑。
下一秒，九道传送光柱亮起，将这九支队伍连同他们的英雄投影，一同传送回了英雄召唤殿。
光芒散去，荒天帝、叶天帝、狠人大帝等人的投影身形显现。他们刚一出现，便立刻感受到了殿内那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以及那道让他们都感到心悸的目光来源。
所有人的视线中心，白衣胜雪的剑无尘正淡然地站在那里，霜月小队的五名成员如同最忠诚的信徒，簇拥在他身后。他的气质沧桑而淡漠，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明明站在那里，却又给人一种远在天边，甚至不存在于这个维度的错觉。
荒天帝，那个自出道以来便横推一切敌，自信无敌的少年天帝，此刻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的投影体内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像个凡人，可偏偏就是这个“凡人”，让他那颗早已坚如神铁的道心，产生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悸动。
“仙之巅，傲世间，有我安澜便有天。”荒天帝的投影下意识地低语了一句他曾听闻的敌手之言，随即又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油然而生，“谁在称无敌，哪个敢言不败？帝落时代都不见！”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匹的自信，这是他一路血战，从大荒中崛起，平定黑暗动乱所铸就的无敌信念。
然而，这句足以让万灵臣服的话语，却引来了一声轻笑。
剑无尘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正视向这位少年天帝，他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本座刚刚，似乎听到有人在说，哪个敢言不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荒天帝，又掠过一旁的叶天帝与狠人大帝，淡淡地说道：“本座今日闲来无事，倒也可以指点一下你们。谁想来切磋一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玩家们惊骇欲绝，他们听到了什么？这个神秘的英雄，竟然要“指点”三位天帝级别的存在？这是何等的狂妄？
然而，让他们更为震惊的是三位天帝投影的反应。
荒天帝脸上的霸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叶天帝也是神情严肃，默默运转玄法，试图看透对方的虚实，却发现对方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宇宙，任何探查都石沉大海。
唯有狠人大帝，那张青铜面具下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作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撼。她死死地盯着剑无尘，身体甚至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颤抖。
“不对……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音，“你的投影是化神期，可你所展现的力量，却完全无视了副本的规则，甚至……无视了维度的规则。这不合常理，这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凡人故事里的金手指一样，心念一动，万事皆成……”
她的话语越来越急促，仿佛抓住了一个颠覆她数百万年修行认知的关键点。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狠人大帝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骇，有明悟，也有一丝源于修行者本能的苦涩与绝望。
“你……你根本就不是修行者！”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或者说，修为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你就是‘道’，你就是规则本身！你不需要遵循大道，因为你一念之间，宇宙大道便为你所用！我们是利用规则，而你，是在创造规则！”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狠人大帝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落寞：“我等挣扎于红尘，修行数百万载，历经万劫，从一介凡体崛起，九死一生方才走到今天。而你……你诞生于世，便是巅峰，便是终点。”
这种对比，残酷得让人绝望。
她抬起头，隔着青铜面具，似乎想看清那双淡漠眼眸背后的世界，用一种近乎求道的语气问道：“敢问阁下，大道之上，究竟是何等境界？”
剑无尘的目光依旧平静，他看着眼前这位才情惊艳万古的女子，缓缓开口：“大道之上？你们连‘道’的门槛都还未曾触摸，谈何大道之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虚空，一道玄奥的法则涟漪荡漾开来。
“你们所谓的化神、大帝，在本座看来，不过是刚刚掌握了力量的孩童。真正的修行之路，是先修成道祖，而后以身化道，将自身的存在与一条完整的大道相融。唯有如此，方能有资格，去窥探那大道以外的风景。”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尤其是荒天帝和叶天帝，更是心神剧震。
剑无尘的目光再次落到荒天帝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告诫：“似你这般微末道行，便敢言‘哪个敢言不败’？殊不知天外有天。若是此言被更高维度的某些存在听了去，或许只需一念，便能将你连同你所在的世界，一并拍成虚无。”
荒天帝沉默了。他那颗无敌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对方面前，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英雄召唤殿内，先前那些嘲讽过剑无尘的玩家，此刻早已瘫软在地。雷九脸色煞白，回想起自己当初劝说墨小汐放弃剑无尘的话，只觉得一阵后怕。如果墨小汐听了他的，那后果……他不敢想。
“我……我当初……我竟然嘲笑一位‘道’本身是花瓶？”一个玩家喃喃自语，随即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满是泪水与悔恨，“我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完了，全完了！我们错过了最大的机缘！我们亲手把神推开了！”
“霜月……墨小汐……她们才是最聪明的人！她们的坚持，换来了整个维度的未来！”
悔恨、懊恼、嫉妒、庆幸……种种情绪在玩家群体中蔓延，形成了一场剧烈的心灵风暴。
就在此时，系统那冰冷的电子音再度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情绪。
“系统警告：检测到本次副本引入了一位超出理解范畴的‘bUG级’存在，导致游戏平衡严重失调。”
“系统公告：为维护维度稳定性，下一次副本开启时间将延迟至一年之后。副本难度提升至SS+。”
“特别提示：下一次副本，将不再引入英雄‘剑无尘’作为辅助选项。”
听到这个消息，玩家们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无情地浇灭了。
剑无尘闻言，只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说道：“也罢，本座对参与这种圈养蝼蚁的无聊游戏，本就没有多少兴趣。”
他的话语，无疑是承认了狠人大帝之前的猜测。这个所谓的“万界英雄游戏”，在祂的眼中，不过是一场高维存在观察低维文明的“牧场游戏”罢了。
随着系统的公告结束，荒天帝、叶天帝以及狠人大帝的投影能量开始迅速衰减，这是系统强制他们离开的信号。
临消散前，狠人大帝对着剑无尘深深地行了一礼。这一礼，无关修为，无关立场，只是一位求道者，对“道”本身的敬意。她知道，今日所闻，将彻底改变她未来的修行之路。她不再是那个只为等一人归来的执念之人，她的目光，将投向那更为广阔的，大道以外的未知世界。
荒天帝与叶天帝也对着剑无尘微微颔首，眼神复杂。今日的经历，对他们而言，是一次巨大的冲击，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缘。
三道光芒闪过，三位天帝的投影彻底消散。
英雄召唤殿再次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剑无尘和他身后的五人，以及数万名依旧沉浸在震撼与悔恨中的玩家。
剑无尘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转身便准备离去。他漫无目的地迈出一步，身形便已出现在百米之外，仿佛缩地成寸。然而，他刚走没几步，便察觉到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霜月、墨小汐、石磊以及曦光、月影那对双胞胎，正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舍与紧张。
剑无尘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你们几个，怎么跟502胶水一样粘着本座？本座的投影马上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话，霜月、墨小汐和石磊的眼神都黯淡了下来，而那对双胞胎姐妹的反应则更为直接。
“不要！大人，我们不要您离开！”双胞胎中的妹妹月影，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
剑无尘看着她们泫然欲泣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此番收获已然不小。元婴期的修为，放在你们这个维度，已是所有玩家的顶峰。假以时日，便是飞升到更高层次的世界也并非难事。应当高兴才是。”
他的话语非但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姐妹俩的情绪更加激动。
“我不想当什么顶峰，我也不想飞升！”妹妹月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拉住剑无尘的一片衣角，哽咽道，“我不想大人走……大人走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姐姐曦光虽然没有哭出来，但通红的眼眶和紧咬的嘴唇，也表明了她同样的心情。对于她们来说，剑无尘不仅仅是带领她们通关的英雄，更像是一位为她们拨开迷雾、指引方向的师长，是在她们最绝望时降临的神明。这种复杂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崇拜。
墨小汐和霜月也默默地低下了头。她们何尝不是如此？见识过真正的星辰大海，谁还愿意再回到小小的池塘里？
剑无尘看着她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
他轻声说道，声音缥缈而悠远。
话音刚落，他被月影拉住的衣角化作点点光芒消散。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从脚下化作无数璀璨的金色光点，缓缓向上飘散。
“大人！”
“不要走！”
姐妹俩的哭声变得撕心裂肺，她们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光点，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溜走。
墨小汐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那个白衣身影在光点中逐渐变得透明，那张淡漠的脸上，似乎……留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光点升腾，汇入虚空，彻底消失不见。
剑无尘，离去了。
与此同时，英雄召唤殿的全息光幕上，那个曾经被嘲笑、后来又震撼了整个维度的SSS+++级头像，也永远地暗了下去，变成了一片空白。
“哇——”
双胞胎姐妹再也抑制不住，相拥着放声大哭起来。石磊这个七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用力地揉着眼睛。
霜月抬起头，强忍着泪水，目光却无比坚定。她对着剑无尘消失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墨小汐擦干眼泪，走到霜月身边，轻声说道：“霜月，他走了。”
“嗯，”霜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充满了力量，“他走了，但他为我们推开了一扇门。”
她转过身，看着哭泣的姐妹和沉默的石磊，也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人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一次通关，一个未来。他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道’，看到了世界的广阔。我们不能辜负这份机缘。从今天起，我们的目标不再是通关副本，而是追寻大人的脚步，去亲眼看一看……那大道以外的风景！”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念与决心。哭泣的曦光和月影慢慢止住了哭声，抬起朦胧的泪眼，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是啊，他离去了，但他的传说，才刚刚开始。对于霜月小队而言，分别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也更加宏伟的起点。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