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为天,在京城的生意并不算最火热的。
但它处于繁华街市中相对僻静一点的位置,前后占地足有别的酒楼两三个那么大。
最主要的是食为天后门地处偏僻,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门开的又大又高,连马车都能通过,可从院内的楼梯处直达包间。
许多注重私密的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吃饭。
久而久之,食为天虽不被大众所熟知,却成了京城勋贵聚会的好地方。
自然,收费也是很高的。
虞氏一大早便穿戴整齐,她不放心明诛一个人,便让蔺无筝先去誉王府接明诛。
而她则在距离正午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时,便已经带着湘儿与小翠出了门。
她本想在食为天门口等待兄长与明诛,谁知却在门口见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身寒气不知等了多久的忠义王世子。
虞氏一阵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见到了兄长。
忠义王世子虞屹,年近五十,鬓边已有丝丝白发。
他的眉眼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看到虞氏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柔的唤着小妹。
虞氏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只是眼角多了许多细纹,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兄长,你老了。”
当年那个将她扛在肩上,摘树上桂花的兄长,那个背着她满院子疯跑,陪她玩闹的兄长,终归如她想象中那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老去。
尘封已久的回忆涌入脑海。
虞氏颤抖着唤了他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一手捂着嘴,呜咽出声。
虞屹听得她久违的一声兄长,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抖着嘴角下马,想要上前抱一抱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却又怕身上的寒气过给了她,踟蹰着不敢上前。
虞氏却管不了那么多,当即抱住虞屹的腰身,喉间的哭泣声再也抑制不住。
“兄长,你终于来看糖果儿了,糖果儿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虞氏痛哭出声,哭声里似乎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思念。
虞氏未出嫁时十分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声音也软糯的很,家里便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糖果儿。
虞屹忍着心中酸涩,轻拍她肩膀。
“不哭,糖果儿笑起来最好看,再哭可就要跟大哥一样丑了。”
这是以前虞屹哄她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虞屹长得并不丑,只是身材高大,除了面对家人时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经常吓哭小姑娘。
虞家人便时常以此调侃他。
虞氏闻言更绷不住了,哭的惊天动地,连隔壁家小厮都忍不住探头来看,方才赧然的止住了哭声。
看着虞屹饱经风霜的脸,虞氏心中酸涩不已,忍不住如同少女时那样扁了扁嘴。
“大哥等了多久了?为何不让人通传?”
虞屹眼眶还是红的,抬手为虞氏摸了把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手上的茧子甚至刮的虞氏的脸生疼,但虞氏心头却前所未有的暖和。
“大哥等你一会儿怎么了,这么冷的天,大哥想让你多睡一会。”
虞氏闻言抬头看天,就见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她想说自己没那么懒散,每日天刚亮就会起身,否则传出去定会令婆母跟丈夫不喜。
转而又想到以前还在忠义王府的时候,她确实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快用晌饭的时候才起,便闭了嘴。
虞氏垂下头,眼眶又红了。
她已经不知多久没过过那般惬意的日子,或者说,自从嫁给蔺端卿,她便从未惬意过。
虞屹见妹妹低着头,十分失落的样子,眼中划过一抹寒芒。
忠义王府远在蜀地,这么多年来,都是通过与虞氏的信件了解她的情况。
而虞氏从来报喜不报忧,他们也从没想过,这个世上还会有人不喜欢他活泼爱笑的妹妹。
“好了,大哥已经在食为天定了包厢,听说那里的蜀菜做的十分正宗,你来了京城这么多年,不知还吃不吃得惯。”
虞氏忙点头,“吃得惯的,我在府中也常吃些辛辣之物,只是厨子的手艺一般,做不出咱们蜀地的味道,大哥不知,这些年可馋死我了。”
虞屹见她一副贪嘴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有什么,大哥这就带你去解馋!保准让你吃个够!”
虞氏笑着应下,欢喜的由虞屹扶着,坐上了虞屹亲手为她准备的马车。
马车内铺着软垫,上面还盖了一层狐皮,小几上放着热乎乎的茶点,脚下的炭盆也烧的极旺。
虞氏仿佛回到了闺阁时,被父兄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日子。
她指尖不时抚摸着柔软温暖的狐皮,似在用心感受来自兄长的关爱。
马车颠簸中,食为天很快就到了。
驾车的车夫是虞屹雇来的,轻车熟路的从后门驶入。
虞氏下了马车,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食为天酒楼。
透过大堂与后院之间遮挡的屏风,隐隐能看到前面的摆设。
时近晌午,大堂的客人不算多,稀稀拉拉连一半都没坐满。
但后院的马车却停的满满当当。
虞氏疑惑的跟在虞屹后面,来到二楼一早预定的包厢前。
“别看这食为天一楼客人少,其实里面别有洞天。”虞屹低着头温声给好奇的虞氏解释,“食为天总共四层,二楼以上都是给京中达官显贵准备的,单是包厢费用,便要百两银子!”
虞氏闻言惊呼一声,“百两,还只是包厢的费用,这酒楼的老板也太贪心了吧?”
她打量着二楼的摆设,精致却不失素雅,连走廊上摆着的花瓶都是古董,墙上还挂着各大家的名画。
虞氏忍不住咋舌,这么大手笔,便是蔺家也拿不出这么多好东西。
“小妹有所不知。”虞屹叹了一声,指着面前的包厢,“食为天并未有只接待达官贵人的规矩,只是包厢十分紧俏,需要提前预定,再加上费用昂贵,也只有那些显贵才能吃得起。”
“但这不是重点。”虞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为兄估摸着,这间酒楼的东家开店,并不是为了赚钱。”
达官贵人聚集之处,可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
他方才刚进门就发现了,就连跑堂的小二身上都带着功夫,只是尽力遮掩着,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虞屹叹了一声,也不知酒楼的东家是谁,想来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虞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似懂非懂的应了两声,思绪却早已飞走。
“对了大哥,我还约了我那儿媳,筝儿已经去接了,想必片刻便能到,你记得让人在外面等着。”
“你那儿媳,明珠郡主?”虞屹眼前一亮,“放心,我已让护卫在下面等着了。”
明珠郡主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他进京后早就打听清楚了。
就是不知这位名声在外的外甥媳妇儿人品如何,是否容易相处?
他的小妹自小便是个天真的性子,可别被人欺负了去才好。
虞屹看了眼妹妹,就见她提起明诛时眼神都发光,便知道妹妹应该很喜欢这位素有凶名的儿媳妇儿。
这倒让他更加好奇,明珠郡主究竟有何等魅力,还没进门就收服了他妹子,一口一个儿媳妇、诛儿的叫着。
虞屹若有所思,便要进包间。
谁知推开包间的门,却见早有人坐在里面。
为首那人穿着绯色官服,胸前有一孔雀补子,看起来像是六部的人。
虞屹皱眉,再次看了眼门外的牌子,确定就是他预定的那间。
还不等他询问,坐在主位的谢勇就一脸严肃的瞪着闯进来的两人。
不满呵斥:“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敢闯爷的包厢,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