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这些年受的委屈,蔺大人可听清楚了?”明诛问道:“如今我代阿筝发卖了这几个欺主的恶奴,你可还有意见?”
蔺父苦笑,“我若有意见,你可会听?”
明诛默不作声,眼神淡漠。
蔺父便明白了,他默了默,语气带着疲惫,“便是恶奴,亦是我蔺家的恶奴,就不劳烦郡主插手了。”
“来人!”在明诛再次开口前,蔺父吩咐管家道:“将大少爷院里的奴才全都发卖了,重新再选几个......”
蔺父说道一半,想到下人的身契都在谢氏手中,这种情况或许还会发生。
他闷声道:“算了,你去将伢子带进府中,让夫人跟大少爷自己选,身契便留在虞氏那里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让虞氏掌管府中之事,虽然只是几个下人的身契。
虞氏是惊喜的,可儿子受过的苦还在揪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再似从前一般因蔺父的一点好脸色便欣喜异常。
她回头看了眼明诛,明诛对她做了个口型,虞氏忙点头,对蔺父道:“还有我与筝儿院里的用度,以后便由我们自己分配,你让管家直接送到我那里便是。”
蔺父皱了皱眉,“府里一应用度皆由谢氏掌管,这不合规矩。”
“规矩?”明诛就在身后,虞氏心中有底气,气愤的质问:“你的规矩便是让谢氏削减我们母子的用度,大冬天的连炭火都用不起吗?”
“怎么可能,谢氏怎会做这种事!”蔺父不信。
“那你去查!这些年我们母子过的什么日子,我连嫁妆都被你那妾室给夺了去,若不是偷偷留下了一间铺子,我儿都活不到今日!”
虞氏越说越气,咬着牙根恨恨道:“姓蔺的我告诉你,今儿个我儿媳妇在,我也不怕你,你若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我就......”
这大概是虞氏第一次对丈夫放狠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威胁,就了半天,最后无助的看向明诛。
“诛儿......”
明诛:“......”
成吧,敢提要求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明诛问她:“你的嫁妆还在谢氏那?上次打了她一顿,竟还不老实?”
虞氏见明诛冷着脸,怯怯的搓着袖口,低声道:“有老爷护着,那二十板子打的不痛不痒,老爷他......”
虞氏用眼角斜了眼蔺父,“老爷他也没将您的话当回事。”
上次明诛来府中,走之前就告诉蔺父把嫁妆还给虞氏,可蔺父正在气头上,哪能听明诛的?
谢氏见他不提,便也当没这回事,一直霸着虞氏的嫁妆。
蔺父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再看明诛的脸色,慌忙解释。
“本官公务繁忙,怎会记得这些小事,回头让谢氏还给你就是了。”
怎么还告状呢?
蔺父摸着自己的萝卜腿,心下戚戚,有种往后没好日子过的预感。
“那就好。”
明诛自认还是很讲道理的,蔺父同意归还嫁妆,她也不会没事找事。
她嘱咐虞氏道:“回头记得对一下嫁妆单子,别漏了东西,我可听说谢氏用了你不少嫁妆补贴公中,首辅府用女人的嫁妆度日,传出去蔺大人的名声都不能要了,你可点清楚些,别让人抓了把柄,给蔺大人添堵!”
最后几个字明诛是看着蔺父说的,蔺父不用问就知道,谁会将这件事“传出去”。
蔺父一张脸黢黑,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明诛看他逃避的模样,忍不住冷笑。
蔺父为官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并不少。
但谢氏将那些都当做了她与蔺辰的私有物,有花钱的地方从来都是可着虞氏的嫁妆糟蹋。
而这个老匹夫花着妻子的银子还甩脸色,对嫡子不闻不问。
明诛突然想起了凌非池。
与蔺父相比,凌非池都眉清目秀起来,人家起码没虐待自己的亲儿子!
该处理的人处理了,明诛不打算在这个满是药味的地方多留,与虞氏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蔺父的眼神一直在二人身上打转,时不时的瞧一眼聊得正欢的婆媳二人,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明诛走后,虞氏不敢一个人面对蔺父,也跟着跑了。
蔺父躺在床上,双腿依然很痛,他两只眼望着帐顶发呆。
“你说,本官这些年,是否真的欠他们母子的?”
他从来都觉得长子不如庶子,虞氏不如谢氏,偏心乃情理之中的事。
但回想以往,除了习武这件事,长子似乎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
难道真是他错了吗?
管家看看身后,发现人都走光了,屋内只剩了他一人。
他抹了把汗,干笑一声,“老爷自是有老爷的想法,小人不敢说什么。”
“不过......”他语带犹豫,话说一半,蔺父皱眉,“有话就说,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妈?”
管家扯了扯嘴角,尴尬道:“与二少爷相比,大少爷过的确实苦的多。”
蔺父不说话了。
管家见状,赶忙以熬药为由退了出去,让门口的两个小厮进去守着。
这一日,自明诛走后,蔺父屋内很安静。
只有偶尔受不住疼的闷哼声,除此之外,再没见人。
就连下人来回禀谢氏与蔺辰的情况,他都只是默默的听着,听完就让传话的人走了。
到了夜间,管家又被召了去,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出来后直奔蔺无筝的院子。
“老爷让奴才问问大少爷,大少爷可恨老爷?”
蔺无筝靠坐在床头,端着药碗喝药。
他神色淡淡,“蔺大人病糊涂了?”
没头没尾的突然问他恨不恨,从前可没问过他恨不恨。
管家陪着笑脸,心中苦的不行,可还要帮着蔺父说话,“老爷也是为难,一碗水哪有端得平的?如今恐是后悔了......”
蔺无筝停下喝药的动作,神情嘲讽。
别家的水端不端的平他不晓得,但蔺家的水早就撒了一地。
“谈不上恨,我的命是父亲给的,便是收回去也是应当的。”
他的语气淡漠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管家闻言松了口气,继续赔笑脸。
“大少爷一定要相信小的,老爷当真想补偿你,这不就让小的来告诉您,虽然他很不喜欢明珠郡主做他儿媳妇,但若是少爷喜欢,看在您的面子上,他也就勉强答应了,只是断亲这事,以后万万不可提,影响门风。”
管家一口气说完,见蔺无筝虽然没说话,也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心下稍安。
“至于您跟郡主的婚期,姥爷说了,先前是他想岔了,郡主身份尊贵,让她来冲喜实为不妥。”
“但如今谢氏受了伤,他也需要养病,府中中馈无人掌管,而夫人多年未曾打理府中之事,一人恐难以应付,便想让您早日将郡主娶进门,帮着夫人一起拾起中馈。”
管家说完,心中一叹。
要他说,谁家中馈由妾室掌握的?
老爷糊涂了这么多年,如今虽有刻意示好的嫌疑,可也算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