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厚重的丝绒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喧嚣，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摒弃在外。
叶凡负手立于窗前，即便视线被阻挡，他仿佛也能穿透这厚重的帷幕，清晰地感知到那辆押送着李家明的警车，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蓝光芒，逐渐消失在城市的脉络深处。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才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马阳荣的电话。
“补偿，落实好了吗？”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叶总，按照最高标准，一千万抚恤金，已经通过海外离岸公司和多个干净账户，分别打入他父母和两个未成年孩子的账户，绝对保密，来源清晰，经得起任何调查。”马阳荣的声音同样低沉，充满了敬意与难以言说的沉重，“他的家人，后半生的生活与安全，我们集团会负责到底，确保无忧。”
叶凡闭上双眼，眼前仿佛再次闪过那个瘦小、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般决绝眼神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中那股滞涩的闷痛，却发现那感觉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马阳荣跟随叶凡多年，深知这位看似冷硬、杀伐果断的老板，内心深处潜藏着的原则与温度。他轻声补充道：“叶总，您不必过于自责。我们找到他时，他的血友病已到终末期，内脏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发性出血，国内最权威的血液科专家判定，他的生命最多只剩下三个月。为了给他治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父母年过六旬还在码头做苦力，两个孩子差点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他说，他活着，每一天都是对亲人无尽的拖累和折磨。他……感谢您，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这具早已被病魔侵蚀的残破之躯，既能换来家人一生的富足与安宁，又能……为社会除掉李家明这个祸害，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叶凡缓缓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波澜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冰封灵魂的森寒冷意，是碾碎一切的决绝。道理，他何尝不懂。但这笔以生命为代价、染着鲜血的债务，必须用李家明的彻底毁灭、用整个李家的伤筋动骨来祭奠！否则，他叶凡，道心难安，意难平！
“再追加一千万。”叶凡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通过我们在瑞士设立的慈善信托基金，以长期助学和困难补助的名义，分十年定期拨付给他的家人。让我们在丽城，乃至整个华南地区的所有暗线，动用一切资源，暗中保护，确保他们不受任何外界干扰，不被任何人追查、骚扰，安稳平静地度过余生。”
“明白！我已经调动了最可靠、背景最干净的人手，二十四小时轮班，明暗两线保护，绝不会出任何纰漏！”马阳荣郑重保证，语气坚定。
“好。”叶凡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那么，现在开始，动用我们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发动所有潜在的能量，全力配合警方，把证据链做死！做成铁案！我要李家明这个人渣，杀人偿命，绝无任何翻案、减刑的可能！我要让港城李家，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
“是！”
……
港城，坪山9号别墅。
这座雄踞半山，俯瞰着整个维多利亚港璀璨夜景的顶级豪宅，今夜灯火通明，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恐慌与死寂。往日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李荣耀，这位在公众面前永远保持着和蔼可亲、乐善好施形象的“港城慈善之王”，此刻面沉如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最心爱的、养了数十年的清末紫砂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他刚刚听完了李光辉带着颤音、语无伦次的紧急汇报。
“人命……竟然真的闹出了人命……”李荣耀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他这一生，商海浮沉六七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明枪暗箭，巧取豪夺，用慈善的光环包装血腥的原始资本积累，用权势的金元碾压那些不识时务的底层蝼蚁，他从未眨过眼，动过容。可这一次，是他唯一的嫡孙，是他李家未来的希望，在内地，卷入了证据确凿、众目睽睽的命案！这让他第一次感到，事情彻底脱离了掌控，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能不能……想办法，先保释出来？”他怀着一丝极其渺茫的侥幸，声音干涩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太难了，老爷！”李光辉的声音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这不是之前下药未遂那种可以周旋、可以操作的案子！这是众目睽睽，监控清晰，人证物证俱全的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性质极其恶劣！除非……能找到能直达天听、在内地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物出面，或许……还有一线转圜的余地。”
“直达天听……”李荣耀喃喃自语，布满老年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在内地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看似庞大，但大多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之上。平日里锦上添花、分一杯羹，那些人自然趋之若鹜；如今涉及到这种证据链完整的恶性命案，谁还会为了他一个港商，去硬撼内地的司法权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老爷，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李光辉快速分析，语速快得如同机枪扫射，“第一，让叶凡那边改口，承认是双方冲突，互殴导致的意外。但我们刚刚和他彻底撕破脸，他处心积虑布下这个死局，目的就是要家明少爷的命！他绝无可能松口！第二，就是……断臂求生！用我们手里最核心、他们最渴望得到、也最有分量的筹码，去交换家明少爷回港受审的机会！只要人能回到港城，在我们的地盘，凭借我们庞大的律师天团和深耕多年的司法人脉，就有极大的操作空间，至少能保住性命！”
“核心筹码……”李荣耀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闪过一丝肉痛至极的光芒。他立刻想到了那个谈判了长达七年，双方僵持不下，如同他心头肉、命根子一般的战略级项目。
“深城……南山隧道的全部运营权和收益？”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每吐出一个字，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