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凛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铁锈般的寒意,吹拂着石云天因剧烈奔跑而滚烫的脸颊。
前有宽阔冰冷的大河拦路,后有如狼似虎的追兵脚步声已近在咫尺,河面上日军巡逻艇的探照灯光柱更是如同死神的锁链,牢牢钉死了他们最后一线生机。
马小健握紧青虹剑,剑尖微微震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肌肉在极度紧绷下蓄势待发的本能。
他看向石云天,眼神冰冷如霜,但深处却燃烧着绝不屈服的火焰。
石云天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运转到了极致。
退回树林是死路,跳入寒冬的河水,且不说能否游过对岸,日军巡逻艇上的机枪瞬间就能将河面打成一片血海。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河岸边那几艘随波摇晃的破旧渔船上。
最大的一艘,虽然篷布破烂,但船体看起来还算完整。
“抢船!冲过去!”石云天嘶声吼道,声音在河风的呼啸中几乎被淹没,但其中的决绝清晰可辨。
没有时间犹豫,两人如同扑食的猎豹,朝着最近的那艘渔船狂奔而去。
“八嘎!阻止他们!”岸上追来的日军士兵疯狂开火,子弹打在河滩卵石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碎屑。
“噗通!”马小健率先跃上船头,青虹剑划出一道寒光,斩断系在木桩上的缆绳。
石云天几乎同时赶到,用力将船推向深水区。
“哒哒哒哒——!”巡逻艇上的机枪开火了。
灼热的弹雨扫过水面,激起一道道水柱,最近的一梭子子弹甚至打穿了船尾的木板,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弹孔。
“趴下!”石云天将马小健按倒在船舱里,自己则奋力用一根破旧的船桨划水。
小船在弹雨中剧烈摇晃,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随时可能倾覆或被击碎。
冰冷的河水从弹孔涌入,迅速漫过脚面。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凝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岸的黑暗中,突然也响起了枪声。
但目标并非石云天的小船,而是直射日军的巡逻艇。
“砰!砰!”几声精准的点射,竟然打灭了其中一艘巡逻艇主探照灯。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日军一阵混乱,机枪火力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是王小虎他们!”石云天心中狂喜。
一定是王小虎护着李妞和宋春琳从上游或下游找到了渡河点,并在此刻悍然出手接应。
石云天和马小健拼命划桨,破烂的小船借着水流和最后一点人力,险之又险地冲过了河心最危险的地带,一头扎进了对岸芦苇丛的阴影之中。
两人滚下船,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但顾不上这些,迅速与从芦苇丛中钻出的王小虎三人汇合。
“没事吧?”王小虎看到石云天和马小健狼狈却完整的模样,松了口气,又紧张地看向李妞包扎着的手臂。
“没事!快走!鬼子很快就会追过来!”石云天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对岸重新组织起来、气急败坏的日军和开始转向的巡逻艇。
对岸并非安全区,只是暂时脱离了最直接的枪口。
他们必须继续向东,远离河道,深入敌后纵深。
五个人,带着伤,拖着疲惫不堪、湿透的身体,再次投入无边的黑暗。
身后,是合肥城方向依旧隐约可见的火光和敌人不甘的喧嚣;前方,是未知的丘陵和旷野。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凭借马小健对地图的记忆和天上的星斗勉强辨认方向,在荒草及膝的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寒冷、饥饿、伤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好几次,宋春琳几乎要瘫软下去,都被李妞和王小虎强行架住。
石云天将自己的干粮,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分给大家,就着冰冷的河水勉强咽下,维持着最后的体力。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望见了一道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影,如同巨兽的脊梁横亘在东方地平线上。
“那是……马鞍山?”李妞虚弱地问道。
马小健仔细观察山势,点了点头:“是马鞍山,过了山,就是江苏地界,鬼子的控制可能会弱一些。”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星火,再次在众人心中点燃。
马鞍山,成了他们下一个必须越过的目标。
然而,靠近山脚时,他们发现情况并不乐观。
山脚下唯一的通道,一个狭窄的垭口,竟然有日军设立的检查站。
沙袋工事、铁丝网、了望哨一应俱全,显然是为了封锁这条东西交通的要道。
“硬闯不行。”石云天伏在一片枯草丛中,用机关扇的镜面反射仔细观察着检查站的配置,“鬼子人不多,大概一个班,但地势太险要,一挺机枪就能封死路口。”
“绕路呢?”王小虎问。
马小健摇头:“绕路至少要多走两天,而且其他山路情况不明,可能更危险。”
怎么办?疲惫之师,面对以逸待劳、据险而守的敌人。
石云天的目光再次落向巍峨的马鞍山。
山势陡峭,林木茂密,尤其是检查站防守的垭口两侧,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
“从山上过。”石云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检查站的鬼子注意力都在路上,我们攀岩,从他们头顶越过去!”
这个计划听起来疯狂至极。
他们不是专业的登山者,没有工具,还带着伤员和疲惫之躯。
但眼下,这是唯一可能悄无声息通过的方法。
别无选择。
他们利用最后一点白天的时间,远远地绕到检查站侧后方的山脚下,找到一处看起来相对可以攀爬的岩壁。
岩壁上覆盖着枯藤和积雪,湿滑异常。
“我先上。”马小健深吸一口气,将青虹剑背好,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他的轻功和平衡感最好,是开路的最佳人选。
只见他如同壁虎一般,手脚并用,利用岩石的缝隙和突出的树根,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
每一步都看得下面的王小虎心惊肉跳。
石云天则紧张地注视着检查站的方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被发现的突发情况。
幸运的是,日军哨兵显然认为没有人会疯到在寒冬攀爬如此陡峭的悬崖,警惕性并不高。
马小健成功爬上一处平台,垂下用树藤和衣物拧成的简易绳索。
接着是石云天,他协助李妞和宋春琳,王小虎则在最后托举、保护。
攀爬的过程极其缓慢和艰难。
冰冷的岩石冻僵了手指,每上升一米都耗费巨大的体力。
李妞受伤的手臂用不上力,几乎全靠石云天和王小虎的拖拽。
宋春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紧闭双眼,完全依靠本能和同伴的帮助。
短短几十米高的悬崖,他们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全部爬上去。
当最后一个人踏上相对平缓的山脊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手指和膝盖都被磨破,鲜血淋漓。
但值得,他们成功越过了敌人的封锁线。
回头望去,山下那个小小的检查站如同玩具模型,日军哨兵的身影模糊不清。
一种超越险阻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敢久留,五人相互搀扶着,沿着山脊向东而行。
马鞍山的山风更加刺骨,却吹不散他们心中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继续前行的决心。
越过马鞍山,意味着他们真正离开了合肥周边的死亡围捕圈,踏入了更为广阔的敌后战场。
虽然前路依然迷茫,但希望,仿佛就在山的那一边。
行走间,王小虎又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张皱巴巴、画得奇丑无比的自己的通缉令,嘟囔道:“等找到了大部队,俺非得让画师给俺画张俊的不可……”
这句孩子气的话,在荒凉的山脊上,却莫名地带来了一丝苦中作乐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