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蒋司令由于不慎错将给张学良得一封铣电发往了东北大学,内容是:“无论日本军队此后如何在东北寻衅,我方应予不抵抗,力避冲突。吾兄万勿逞一时之愤,置国家民族于不顾。”
22日,在南昌国字号高级将领们提到沈阳的紧张局势,蒋司令很镇静地说:“不必惊慌,有九国公约及国联,日本不能强占我国领土”。“中国亡于帝国主义,我们仍能当亡国奴,尚可苟延残喘,若亡于共字号则纵肯为奴隶亦不可得。”
王至诚写道:“张校长,日军侵占东北,东北大学岂能尚存?即便最后的结果,也是学子们逃亡的茫茫长征。张氏父子苦心经营的大学必将毁于你的妥协、不抵抗。”
“张副司令。”王至诚写道,“您的肩上却担负着中华民族的安危。如果您和蒋司令对日的这种态度继续下去,一旦川岛美子、南造云子、佐藤松本、山本九治等把这个情报传到日本,会不会助长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嚣张气焰?会不会将独占中国东北地区继而灭亡全中国、称霸亚洲、称雄世界的侵略扩张政策付诸于侵略?答案只有一个,关东军正为杀戮做最后的准备。”
王至诚把笔扔在桌子上,长叹一口气。把目光转移到桌面上的一些一些报刊,抽看了鲁迅先生8月3日发表在上海《文艺新闻》上的《上海文艺之一瞥》:“……即使自说已变,实际上却并没有变,所以有些忽然一天晚上自称突变过来的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家,不久就又突变回去了……”
王至诚默念着,又联想起2月份鲁迅的《“醉眼”中的朦胧》,睁开朦胧的‘醉眼’,不止是看清文艺战线上的“左倾”错误,还要看清国字号政府在对日政策的“右倾”观点。是不是张学良对待日本人,也是一双朦胧的“醉眼”呢?
东北大学的书画展可以暂时放一放,对国字号反动当局的文化“围剿”也可以退到次要地位,看来该写一封信给鲁迅先生了。王至诚翻过了几页空白信笺,刚提笔要写了一页的时候,洪九突然进来了。
王至诚来不及收拾给鲁迅的信,却见给张学良的信放在上面。
洪九、黑七是王至诚的老乡,也是童年时期的同学,跟王至诚的爷爷王怀兰读私塾。后来,王至诚考进北京艺术美术学校,洪九进了张作霖府,做了府上保卫队的副队长。张学良念及父亲的用兵,就把洪九留在身边做了警卫。
洪九一把将两封信拿起,看过了几页,幸亏没有继续往下读,王至诚一颗悬着的心平静下来。
洪九一巴掌把信拍在桌子上,说:“依据国民政府颁布的《出版法施行细则》,上海、北京、武汉等地,凡以‘宣传共产主义’不利中日关系等‘共字号宣传刊物’、‘普罗文艺作品’等涉嫌中共、‘左翼’的,均被查禁。”洪九把一条腿放在桌子上,说:“《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第二条第二款规定:‘以文字图画或演说为叛国之宣传者’‘处死刑或无期徒刑’。”
王至诚说:“我只是想提醒张校长,不要把心思放在共字号身上,而应该重点防御日本军国主义。”
洪九把一只胳膊搭在王至诚的肩上,说:“你不过是大帅府上的家庭教师和东北大学的书画辅导教师,少帅堂堂的副司令,需要你我提醒吗?念我兄弟份上,我提醒你几句:溥仪的淑妃文绣承受不了溥仪对她的冷落和宫中的不自由,向溥仪要求离婚,可以。但要少帅背叛蒋总司令,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王至诚气不过拿起鸡毛掸子狠狠砸向洪九放在桌子上的腿,大声喊:“下去!”
洪九急忙把腿放下,忍着被敲打的痛疼,强装笑颜,道:“迂腐!我在开玩笑,你一点不懂情趣--”说着竟然一把拿起王至诚的信函,把给张学良的信撕下来,说:“这信,我会亲自交给少帅。”
几页空白之下,就是王至诚写给鲁迅的信,鲁迅是共字号的亲密战友,又是中国‘左联’的盟主。张学良和鲁迅的关系怎样,尚不能下结论,也就默许了洪九把给张学良的信拿走。王至诚问:“谁能放心你不会做手脚?”
洪九又回到王至诚的身边,左手扶着王至诚的肩膀,右手按在王至诚身边的信笺上,“这一封也是给少帅的?”
王至诚说:“不久我想离开东北大学,在离开东北大学之前,想把潘文郁推荐给张汉卿。”
“就是那个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当宣传干事?”洪九惊讶第一问,然后告诉他:“已经被捕了!”
1931年7月21日,潘文郁奉命到北京西交民巷附近的文宣公寓秘密接头,他还不知道在这之前,中共党员廖化平已经落入国字号北京特务机关手上,北京地下机构也已经被廖化平出卖。
潘文郁初到北京就落入了特务的手里,让他感到意外。然而更加意外的是,廖化平叛变后出卖了党组织,投靠了调查科(军统前身),并亲自参与了对他的审讯。
潘文郁来自于上海的中共中央,他的文才颇具知名度,廖化平对他知根知底,潘文郁知道必须与敌人斗智斗勇,这个时候否认自己是中共党员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暂时承认自己的身份,身份不重要,关键是能不能继续革命。于是,审讯室里,潘文郁坦然承认自己是一名共字号员。这也太天真了!
之后,比他早一步叛变的中共党员黎天才也进来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说。面对黎天才的劝说、廖化平的威逼和特务们的残酷刑罚,对前途感到渺茫、又想做学问的潘文郁犹豫了!
当时,王至诚还不了解潘文郁在狱中的具体情况,但他和潘文郁的多次接触中推测,潘文郁还不至于叛变。现在听洪九说,还没有动刑罚,潘文郁就承认自己的共字号身份,无疑让中共特科人员不怀疑他的党性和对党的忠诚度。如果任其下去,假如潘文郁真的投靠了调查科,那么就会殃及一些共字号员和在上海、北京的中共地下组织。不如,求张学良以爱惜人才的理由把潘文郁提走,最坏的可能就是成为张学良身边的人!
想来想去,王至诚提笔刷刷地写了大半页信笺。
在一旁看得着急的洪九问:“不会让张学良帮助共字号把中共的间谍放了?”
王至诚说:“张校长是怜惜人才的。”然后望着洪九,问:“你不会说妒忌他,担心他的到来抢了你的风头?”
“那你就好好地写。我亲自送张校长。”洪九耐心地等待。
洪九诡秘地一笑离去。靠窗坐着的王至诚突然站起跑了出去,他在担心洪九会不会送给张学良,张学良会不会在意一个普通教师的建议:加强对日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