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娘不是个很有阶级意识的人,她不仅和江远一起坐下了,而且还招呼着海棠、小梅、小阳等人也一并落座。
外头那些不合适跟进花厅的车夫、护卫,谢莞娘也让留守县主府的男仆们,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屋子,送去了暖身的热茶和垫肚子的糕饼、水果。
这副场景是留守县主府的十二人没有预料到的,但他们不愧是帝后赏赐下来的,个个应变能力都很强悍。
王女官立马打发了其中一名宫女出去传话,待在院子里的王女官儿子,闻言立马用大铜壶泡了满满两壶热茶,先给送到车夫和护卫们烤着炭火取暖的两间屋子。
上档次的糕饼、水果没有预备太多,毕竟他们本来就只准备了主子们的那一份,但没关系,县主府这不是打算宴客么,那些客人的仆从,他们也是要给准备食物的。
从原本预备用来待客的食材里拿出一部分,先送到车夫和护卫们待着的房间应应急,之后他们再给补回来也就是了。
待在正厅的谢莞娘对他们的随机应变一无所知,她此时正和那两名女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
那两名女官问她这一路过来是不是很冷很累,谢莞娘则是问他们在县主府待的可还习惯。
她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所以言语间便带出了点儿“如果你们不愿意待在这儿为我做事,我可以还了你们身契,让你们自由离去”的意思。
两位女官都是人精,她们不仅听出了谢莞娘的这个意思,而且还看得出来,谢莞娘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而不是为了试探他们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性格比较活络的王女官代表众人开口表态,“不瞒县主,我们都是自愿过来的。在来之前,皇后娘娘是询问过我们愿不愿意的。”
谢莞娘挑眉,她没想到,身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皇后娘娘居然会在选人之前,先询问一下待选之人的个人意愿。
王女官敏锐捕捉到了谢莞娘的这份讶异,她有些怀念又有些自豪的解释,“皇后娘娘贤明仁德,待下一向宽厚。”
谢莞娘点点头,能在这个普遍把下人视作物件和私有财产的年代,尽可能地尊重下人的个人意愿,这位皇后娘娘确实很是与众不同。
她正想着,就听王女官又道:“我和姜女官年纪大了,在宫里待不了几年了,能来保定府服侍您,于我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她还好,是以前的元家旧仆,在宫外有儿子、有丈夫,就算出了宫,也不至于孤苦伶仃的没个去处。
姜女官却是在皇宫里面待了一辈子,压根儿就没有成过亲、生过孩子。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出宫,眼看着苦日子到了头,可以拿着体己银子舒舒服服去养老了,她脑子抽了,才会回到卖掉她的爹娘已死,兄嫂唯利是图,侄儿没甚没事,却很擅长窝里横的所谓娘家,由着他们敲髓吸骨。
可她又不能独身一身寻个地方落脚,毕竟这世道对独身女子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
她的最佳选择,就是寻一户妥当人家,去给对方家里的夫人奶奶们做管事嬷嬷,或者给对方家里的待嫁闺秀做礼仪师傅。
谢莞娘其人,皇后娘娘虽然从未见过,但从她以往的种种行为来看,皇后娘娘觉得,她会是个不错的主家人选,所以她就把姜女官打包送过来了。
至于王女官为何也愿意带着儿子和丈夫来保定府,原因其实很简单。
元家原本的产业,皇帝和太子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时间亲自监管了,现在负责那些产业的人,已经换成了皇帝庶出弟弟的嫡次子。
皇帝的这位庶出弟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纯种纨绔,每天除了花天酒地、斗鸡走马根本就没有其他追求,并且他还早早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因为死法儿不甚光彩,便是身为他生父的先帝,对他也是一向都十分嫌弃的。
好在他守寡的嫡妻,除了有一位用继女换儿子前程的黑心继母,以及一位娶了续弦,生了儿子,就把发妻生的女儿丢给对方随便作践的渣爹,其他方面倒是没啥缺点。
人渣丈夫死了,她的生活反而变得舒心、幸福起来。
丈夫的莺莺燕燕们无所出,很快就都被打发出府了,只剩她和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在夫家长辈的照拂下过着平静日子。
至于她娘家的那些人,战乱一起,他们很快就死的死、散的散,再也不能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了。
因为她一个寡妇,单独抚育两个孩子十分不易,所以彼时她那位嫡婆婆,也就是先太后,对她一直格外照拂。
她也识趣,从不会因为丈夫生母的挑拨唆使去做什么不懂分寸的事。
也是因此,她两个儿子虽然都不是那种能上马打仗、靠战功封爵的,但皇帝却也没有亏待他们。
她大儿子在水利方面颇有才能,如今已经外放做了治河官员,虽只是个从五品的都水清吏司员外郎,但也算是学以致用、如愿以偿了。
她小儿子没啥才能,但她也不愿意对方像她那死鬼丈夫一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于是就求了帝后,让他帮忙打理府中庶务。
帝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一来元家本来的丰厚家产,其实早就已经被先帝变卖的七七八八了,毕竟打仗可是很烧钱的。
二来现在身为嫡长的皇帝陛下,已经继承了先帝留下的最大蛋糕,他早就已经不在乎元家仅剩的那点私产了。
他那弟妹求到皇后那里,皇后跟他一说,他索性直接就让皇后派人把产业从头到尾都清点一遍,然后将之分给了他庶弟的两个孩子。
至于他的嫡亲弟弟,人家自己有本事,早就已经凭借战功受封亲王,到南边他自个儿的封地就藩去了。
因为深得皇帝信任,他虽然和其他藩王一样,没有封地的治理权,但却手握镇守南疆的五万雄兵,是实打实的实权藩王。
元家祖上留下的、侥幸没有被他爹卖掉的那点儿老底子,他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还有自己一份。
当然,就算如此,皇帝也还是从自己的私产里拨出了一小部分,将他该得的那份给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