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桌上亮着,屏幕映出他刚打出的表格。刘好仃没急着关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然后轻轻敲下回车,光标跳到下一行。
他站起身,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风不大,吹得桌角那张专刊样稿微微翻动,边角翘了起来。他顺手用保温杯压住,转身泡了杯茶。
水刚倒进杯子,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系统提醒:今日首条客户咨询已录入,关键词——“环保认证”。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分。比昨天早了五分钟。
七点整,赵磊第一个到会议室,手里抱着笔记本,头发还有点湿,像是刚洗完头就赶来了。他把包放下,抬头看见白板上贴着几张打印图,走过去看了看,眉头慢慢皱起来。
王芳和孙雯几乎是前后脚进门。王芳拎着早餐袋,孙雯拿着文件夹,两人一坐下就开始聊昨晚报社发来的正式刊文链接。
“转发量破两千了。”孙雯说,“有个读者留言问我们是不是要申请绿色工厂。”
“真有人这么问?”王芳咬了口包子。
“不止一个。”她翻开手机,“还有人想组团来参观生产线。”
刘好仃这时走进来,听见最后一句,点点头:“看来,咱们这步棋,没走空。”
他走到投影前,没开ppt,而是直接调出后台数据界面。“过去三周,环保相关咨询量下降了百分之四十一,但整体订单上涨了百分之十八。客户不再反复确认材料安全,而是开始问‘什么时候能装’。”
赵磊翻着自己的记录本:“试验线运行稳定,废品率控制在千分之三点二,能耗也持续低于标准线。”
“说明什么?”刘好仃看着三人,“说明他们信了。”
屋里安静了一瞬。
“可这还不够。”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谋长远**。
“咱们现在做的,不只是换胶条、降排放,是在重新定义这家厂能走多远。”他说,“政策迟早会跟上,市场也不会一直给我们试错的时间。有些事,不能等。”
赵磊抬起头:“您是想……做规划?”
“不是想,是得做。”刘好仃点头,“咱们已经跑通了一个小循环,接下来,得想想怎么让这条路越走越宽。”
王芳放下早餐袋:“具体从哪儿开始?”
“先定方向。”他在白板上画了个三角,“研发、市场、人才,三条腿,缺一条都撑不起来。”
孙雯记下笔记:“研发打底,市场变现,人才支撑?”
“对。”刘好仃接过她递来的笔,“没有技术积累,爆款就是一阵风;没有靠谱团队,再好的产品也送不到客户手里;没人接班,咱们这一代退了,厂子就得断档。”
赵磊沉默片刻:“我担心的是资源。现在主产线还没完全切换,如果同时推新项目,人力和资金会不会太紧?”
“所以不是马上大干,而是先摸清情况。”刘好仃翻开带来的文件夹,抽出一张表,“我昨晚整理了一下,咱们近三年的技术改进,八成集中在工艺微调,真正算得上创新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王芳接过表格扫了一眼:“是因为没专人负责这块?”
“也不全是。”刘好仃摇头,“是我们一直忙着解决问题,忘了主动去找问题。客户需求变了,我们才改;同行出了新品,我们才跟进。这样不行。”
孙雯轻声说:“就像以前灯的设计,也是用户说了,我们才明白‘有温度’有多重要。”
“这次也一样。”刘好仃看着她,“但他们这次没明说,只是问得多、下单快。我们要自己看懂。”
赵磊缓缓点头:“意思是,与其等下一个‘环保’提醒,不如提前预判下一个‘在乎’?”
“没错。”刘好仃笑了,“你这话说到了点上。”
王芳忽然举手:“那我现在最常听到的,是客户问能不能定制颜色和透光度,还有人提希望玻璃能自动调光。”
“这是市场信号。”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个性化需求”几个字,“说明功能型产品正在向智能型过渡。咱们不能只盯着‘安全’,还得看‘体验’。”
孙雯眼睛一亮:“那品牌故事也得跟着变。不能再讲‘老厂良心’,得讲‘老厂也能懂新生活’。”
“所以市场这条线,不能只靠销售冲。”刘好仃转向王芳,“你去联系五家长期合作的大客户,请他们聊聊未来三年家装趋势,尤其是年轻人的需求变化。不用长篇大论,就聊半小时,录音就行。”
王芳记下任务:“行,明天就开始约。”
“研发这边,”刘好仃看向赵磊,“你牵头梳理近三年行业里的新材料、新专利,特别是节能玻璃和自清洁涂层这类。别怕冷门,看得越广越好。”
赵磊应下:“我可以找几家公开数据库查资料,再对比咱们现有的技术储备。”
“人才这块,”刘好仃转向孙雯,“你统计一下近三年离职员工的岗位分布,还有培训反馈里提到最多的问题。咱们得知道,哪里留不住人,哪里教得不够。”
孙雯点头:“我还可以加个匿名问卷,让大家说说最希望厂里改善的地方。”
“很好。”刘好仃在三角模型旁边写下三个关键词:**趋势、需求、能力**。
“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拍脑袋定目标,而是用这些信息拼出一张地图。知道我们在哪,要去哪,路上有什么。”
赵磊合上笔记本:“听起来像打仗前的侦察。”
“差不多。”刘好仃笑了笑,“工人不是只能干活,也能想事。咱们厂小,反应快,这是优势。关键是要有人抬头看路。”
会议开了不到一个小时。
散会前,刘好仃宣布成立“发展研策小组”,由四人轮流牵头,每周提交一份简报,内容不限长短,但必须基于真实信息。
“不许写空话,不许堆数据。”他说,“就说一件事,讲清楚它为什么重要。”
赵磊临走时问:“那这个小组……您打算叫什么名字?”
刘好仃想了想:“就叫‘往前看’吧。简单,也实在。”
人走后,他回到办公室,打开新文档,标题打了五个字:《五年发展构想》。
光标闪着,他没急着写正文,先列了三项核心目标:
1. 建立季度技术追踪机制,每年推出至少一项实用型改进;
2. 拓展个性化产品线试点,覆盖三类以上细分场景;
3. 完成内部培训体系升级,确保新人三个月能独立上岗。
写完,他喝了口凉掉的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十七分。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面上那份打印的技术趋势清单上。赵磊走的时候忘了拿,纸页边缘还沾着一点油渍。
他伸手把纸拉近了些,抽出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自清洁涂层,成本高但需求上升快,可考虑联合试制。”
正写着,手机响了。
是王芳发来的消息:“第一家客户约好了,后天上午十点,对方说特别想听听我们的‘下一步’。”
他看完,没回复,而是把这句话复制下来,粘贴进文档的最后一段。
光标停在句尾,他深吸一口气,敲下开头两个字: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