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五分,天刚亮透,刘好仃已经坐在工位上。桌面上摊着三张纸:一张是昨晚打印的销售汇总表,一张是物流跟踪单,还有一张手写的客户备注清单。他盯着第一张纸看了很久,手指在“新增订单”那一栏来回滑动——过去三天的数据像是被人往上拽了一根线,直冲云霄。
手机震动起来,又是发货通知。他一条条划掉,动作不快,但没停。眉头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太顺了反而有点不踏实。
“赵磊。”他拨了个电话,“你那边远程系统日志调出来了吗?”
“刚看完。”赵磊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广告点击量只涨了百分之四十,但咨询入口打开了两百多次,有十七个Ip地址重复刷了五轮以上。”
“不是真客户。”刘好仃说。
“像探路的。”
“那就对了。”他挂了电话,转头打开电脑后台,把最近七十二小时的下单账户拉了个清单。十几个陌生公司名称排在一起,注册时间集中在上周,收货地却都指向同一个工业区仓库。
他正要截图保存,王芳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平板。“刘师傅,你看这个。”她把屏幕转向他。
是一家本地玻璃厂的新品页面,主图打着柔光效果,标题写着:“夜间守护灯,为父母多留一盏安心。”下面参数栏里,“断电缓亮3.5秒”“圆角防撞设计”“支持远程提醒”几项一字不差。
“他们昨天下午上线的。”王芳说,“今天早上就开始投短视频广告,话术跟我们展会发的小卡片几乎一样。”
刘好仃没说话,起身往会议室走。路上碰见孙雯,她正从车间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拆开的样品盒。
“这玩意儿你也看到了?”她扬了扬盒子,“他们仿的是外形,但用的膜材透光率差一截,开关模块还是老款继电器,反应速度根本跟不上。”
“可用户不知道。”刘好仃说,“他们只看长得像不像。”
八点十分,五个人围站在白板前。陈涛把几家竞品的宣传页投影上去,对比着念:“一家说‘灵感源自养老社区真实需求’,另一家直接写‘联合多家护理机构研发’——咱合作的那两家机构可没签过什么联合协议。”
孙雯哼了一声:“脸皮比玻璃厚。”
赵磊翻着参数表:“供电切换标称3.5秒,实际测试视频里明显超过四秒。但他们敢写,就说明有人信。”
王芳低声问:“我们要不要也加点猛料?比如把响应时间再压到两秒以内,做个‘极速版’打出去?”
刘好仃摇头:“别人抄功能,咱们拼的是落地。展会那天电源出问题,我们三分钟救回来,客户记住的是结果,不是数字。”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现在出手?”
“他们怕什么?”
“我们最不能丢的是什么?”
屋里安静了几秒。
陈涛先开口:“他们是怕我们把市场做热了,自己再进场就晚了。”
孙雯接道:“所以想趁咱们还没铺开,用低价抢一波认知。”
赵磊皱眉:“可他们的产品撑不住口碑,迟早露馅。”
“露馅之前,已经把水搅浑了。”王芳说,“已经有两个老客户问我,会不会降价应对。”
刘好仃点点头,走到窗边看了眼厂区。运输车正在装货,工人一个个核对标签,动作熟练但不急躁。
“降价不行。”他说,“我们降了,等于承认他们和我们是一类东西。可我们的灯,从来不只是个灯。”
他回到白板前,在“最不能丢的是什么”下面重重画了一横:“是那些老人摸到圆角时说的‘贴心’,是女儿看到妈妈夜里敢起床时发来的感谢短信,是张奶奶录音里那句‘它不说话,但它一直醒着’。”
他顿了顿:“他们能抄外壳,抄不了这些。”
王芳眼睛亮了一下:“要不要把用户原声做成新系列海报?配上真实使用场景的照片?”
“要做。”刘好仃说,“但这不是反击,是加固。真正的应对,得往前走一步。”
他转向赵磊:“你牵头做个技术对标分析,把他们公开参数和实际性能差距列清楚,别带情绪,只摆事实。”
又看向王芳:“你盯住他们的投放渠道,特别是短视频和社群,记下每一轮话术变化,看看他们在试什么方向。”
孙雯主动说:“我整理最近三个月客户反馈里提到最多的五个词,看哪些是我们独有的感知点。”
陈涛问:“那宣传节奏呢?是不是该加大火力?”
“火要烧,但得烧在根上。”刘好仃说,“明天上午九点,全员策略会,议题就一个——怎么让客户一眼看出,谁是真做事的,谁是蹭热度的。”
中午十二点,其他人去吃饭,刘好仃留在办公室给材料供应商打电话。
“最近有没有人大量询价光学扩散膜?”他问。
对方停顿两秒:“有,一家新公司打了三次电话,要拿样品,还问能不能绕过代理直接采购。”
“知道了,谢谢。”
他挂了电话,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模仿已成事实,战斗正式开始。”
起身时,他顺手拍了下墙上那句老标语:“质量是命,信誉是根。”照片发进了团队群,配文只有两个字:“记住。”
回会议室的路上,王芳追上来,语气有点急:“刚才有个经销商打电话,说只要我们肯降百分之十五,他能把货铺进三家连锁养老院。”
“你怎么答的?”
“我说得开会讨论。”
刘好仃停下脚步:“回去告诉他是非问题。我们可以送样试用,可以延长保修,可以提供免费培训,但价格不动。这不是傲气,是定力。”
他推开会议室门,看见赵磊正在白板上补充技术对比图表,孙雯在翻客户录音笔记,陈涛拿着手机录演示脚本。
“都回来。”他说,“听个事。”
大家围过来。
“刚才有人想谈降价合作。”他看着每人的眼睛,“我的答复是:不降。但我们加码——所有新订单附赠一次上门光照评估,安装后一周内回访,问题不过夜。”
王芳愣了下:“这服务成本不小。”
“可这是我们的优势。”刘好仃说,“他们拼抄袭速度,我们拼服务温度。谁能让老人睡安稳觉,谁才配叫适老产品。”
他拿起笔,在白板中央圈出四个字:“独特价值”。
“别人抄得了文案,抄不了我们半夜接到电话就往客户家跑的劲头;抄得了参数,抄不了赵磊为半秒响应熬夜改固件的较真;抄得了包装,抄不了孙雯亲手检查每一个防摔角的细致。”
他放下笔:“明天会上,我们就讲这些。不骂对手,不吹牛皮,只说一件事——我们是怎么一步步把灯做成‘光’的。”
下午两点,他把一份标注“机密·内部参考”的文档存进加密文件夹,关闭电脑。桌上放着明日会议的议程草稿,标题是:“守住我们独有的光”。
其他人陆续回来,各自低头准备材料。没人说话,但气氛不一样了——不是慌,也不是怒,是一种沉住气的清醒。
刘好仃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正照在运输车上,最新一批货已经装好,外箱贴着加粗的“适老产品,请轻放”标签。
他掏出手机,打开客户登记表,找到那条被移到最上方的备注:“妈妈用了三天,夜里起夜次数多了,因为她终于不怕黑了。”
正要合上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护理院的负责人:“你们那个语音提醒功能,能不能加个夜间免打扰模式?有家属担心爸妈起夜时吵到邻居。”
他没立刻回复,转身走向会议室。
门还没关严,他听见王芳在里头说:“我已经收集了十二条类似建议,要不要纳入下一版迭代?”
刘好仃推开门,手里拿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