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照在窗台瓷碗里，两艘纸船并排浮着，一艘还沾着昨夜的露气，一艘已晒得微翘。洛倾颜正要开口回应顾逸尘那句“如果那天下雨呢”，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她低头一看，是婚庆公司发来的紧急通知，标题加粗红字：“【紧急变更】原定婚礼场地即日起封闭施工，无法使用。”
指尖一顿，她没点开详情，却先抬眼看了顾逸尘一眼。他正靠在阳台栏杆上，晨光勾出他侧脸的轮廓，神情依旧松弛，仿佛还停在刚才那场温柔的构想里。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
市政部门紧急启动地下管网改造工程，施工范围涵盖老宅后院毗邻的公园绿地，即日起封闭三个月，所有预约活动取消，法律层面无申诉通道。附件附有红头文件扫描件，公章鲜红，不容置疑。
“怎么了？”顾逸尘察觉她的沉默，走近一步。
洛倾颜把手机递过去，声音放得平稳：“场地不能用了。”
他接过手机，目光扫过几行字，眉头一点点压下来。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还给她，转身走进客厅，脚步比平时沉。
洛倾颜没跟上去。她坐在原地，轻轻旋动包里的钢笔笔帽。淡粉色水晶泛出微光，颜色偏灰蓝——那是焦虑与自责交织的信号。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知道她在看他的情绪。
但她必须看。这不是窥探，是防止他在沉默里把自己锁回去。
她起身，走到客厅茶几旁，没坐，只将笔轻轻放在桌面上。水晶的光晕微微跳动，像在回应她指尖的温度。
“你是不是在想，是因为老宅产权复杂，才连累婚礼？”她问。
顾逸尘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短暂的水痕。“不是这个原因。”他说，“是巧合。”
“可你觉得是你的责任。”她没等他反驳，“你怕再出问题，怕我失望，怕我们辛苦定下的东西，一碰就碎。”
他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可我们说好了的。”她声音轻下来，“那天，只属于我们。”
他没回头，但呼吸慢了一拍。
“下雨不行吗？施工也不行吗？”她走近一步，“我们不是要办给别人看的展览。我们是要在那天，面对面，说一句‘我愿意’。风可以吹乱我的头发，泥可以沾上你的鞋，但只要我们在，就不算崩盘。”
顾逸尘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神不再冷，却仍带着一丝疲惫。“倾颜，还有42天。”
“我知道。”她点头，“时间紧，没预案，慌是正常的。但慌完呢？我们是继续站着不动，还是开始找路？”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有备选方案吗？”
“现在没有。”她坦然，“但我有本子，有笔，有你。”
她走回沙发，翻开婚礼策划本。纸页沙沙响，翻到一页空白，她抽出那支钢笔，笔尖落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启动备选场地搜索，优先考虑私密性与自然感。”
水晶的光从灰蓝转为暖橙，像是被什么轻轻熨过。
顾逸尘看着她写字的侧脸，忽然说：“我联系几家私人庄园。”
她抬头，眼里没有惊喜，只有一种“你终于回来了”的平静。“今晚能出名单？”
“最迟明早。”他走向书房，“先筛掉商业味太重的，不要玻璃厅，不要人造喷泉。”
“也不要太远。”她补充，“我希望亲友能当天往返，不想让大家像参加度假婚礼。”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想请那几个街口卖花的老奶奶当迎宾？”
她笑了：“她们每年都给我送茉莉，说我是‘有福气的姑娘’。我想让她们亲眼看看，福气是怎么落地的。”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进了书房。
洛倾颜低头继续写。笔尖流畅，字迹清秀。
第二条：确认交通便利性，预留雨天备案。
第三条：重新核算预算浮动区间，优先保障摄影与花艺。
写到一半，她停下，回头看向书房方向。门开着一条缝，顾逸尘正低头打电话，声音低而清晰：“……对，私密庭院，有树有水，面积不小于五百平，本周内能实地考察。”
她收回视线，继续写。
第四条：与婚庆公司重新协商合同条款，明确不可抗力责任划分。
写完，她在页脚画了个小小的纸船，船头朝右，像是正要启航。
笔尖的水晶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她把本子合上，放在茶几中央。钢笔横在本子上方，笔帽朝向书房的方向。
顾逸尘打完电话出来，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
“你把笔放成那样，是等我签字？”他问。
“不是签字。”她说，“是等你一起画下一条线。”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并排坐着，像昨天那样，却又不一样了。昨天是构想，今天是应对。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笔身。水晶微微一亮，像是被唤醒。
“我刚联系了三个庄园。”他说，“一个在城郊山脚下，有竹林和溪流；一个在湖边，独栋庭院；还有一个，是废弃的老教堂改造的文艺空间。”
“听起来都不像我们要的。”她摇头，“太刻意了。”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让他们继续找。下一个标准是——要有生活气息。”
“比如？”她问。
“比如院子里晾着衣服，比如窗台上有猫趴着，比如……”他顿了顿，“比如能闻到厨房飘出的饭香。”
她笑了：“你是不是想蹭饭？”
“我是想确认，那地方真的‘活’着。”他说，“我们的婚礼，也得在一个活着的地方办。”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一暖。那种感觉，不是浪漫，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踏实的确认——他们还在同一条路上，哪怕路突然塌了一段。
她伸手，把钢笔推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也写点什么？”
他没接笔，反而拿起本子，翻到她刚写的那页。目光扫过“启动备选场地搜索”那一行，停了几秒。
然后，他抽出笔，在她写的第四条下面，添了一句：“优先考虑能种茉莉的地方。”
她怔了怔。
“你不是说，要让花在那天真正绽放？”他抬眼，“那我们就找一个，能让茉莉自然生长的地方。”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覆上他写字的那只手。
笔尖的水晶忽然亮了一下，比以往都亮，粉光流转，像是被什么击中。
顾逸尘看着那光，忽然问：“它是不是在替我们高兴？”
“也许。”她轻声说，“但它更可能是提醒我们——别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他点头，把笔放回她手中，合上本子。
窗外，风又起了。绿萝的叶子轻轻晃动，瓷碗里的水泛起细纹，两艘纸船轻轻相撞，又分开。
一艘载着昨夜的梦，一艘载着今天的风。
顾逸尘站起身，说：“我去回个电话，让他们把筛选范围再扩大些。”
她点头，看着他走向阳台。
他拿起手机，刚拨出号码，忽然停下，回头问：“如果最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