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窗台上的纸船轻轻晃了下，水面荡开一圈细纹，映着的日光碎成几片银斑。洛倾颜伸手扶了扶瓷碗，指尖擦过船沿，那点微光便稳了下来。
她转身走向卧室，手里还攥着那本浅绿色的婚礼策划本。顾逸尘跟在后面，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们把想法再理一遍。”她坐在床边，翻开本子第一页，笔尖点了点那幅画着藤蔓拱门的小草图，“你说不喜欢太花哨，我懂。可我也不想它变成一场‘任务’。”
顾逸尘靠着门框，双臂交叠，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钢笔上。笔身静默，水晶未亮，他知道她没在窥探他，而是在等他自己开口。
“我不是怕浪漫。”他终于说，声音不高，“我是怕我们忙着布置别人眼里的完美，忘了那天真正该做的事——说一句‘我愿意’。”
洛倾颜抬眼看他：“可我也想记得那天的风，记得茉莉开了几朵，记得你走路时踩到花瓣的样子。这些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我们自己的。”
他沉默片刻，走过来坐下，离她不远不近。他接过本子，翻到空白页，抽出她手中的笔，在纸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从门口到这里。”他指了指那条线，“不绕路，不回头。就像我们走过的路，有坎坷，但一直往前。”
她笑了：“那我在线两边种满茉莉，花开时香气跟着我们一路走。”
他在那条线尽头画了个小方框：“仪式区，不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够用。”
“上面挂一串纸灯笼。”她接话，“每盏写一句话，像日记一样。”
“比如？”
“比如——你第一次约我吃饭，说请我吃面，结果钱包忘带，还是我付的钱。”
他眉梢一动：“你还记得？”
“当然。那天你脸红得像番茄，结结巴巴说‘下次一定还’，结果三个月后才请回来。”她歪头看他，“这算不算爱情的起点？”
他低笑一声：“算。那就写上：‘倾颜请我吃面，是我这辈子最贵的一顿。’”
她笑出声，拿回笔，在灯笼旁添了几笔：“风铃也得有，轻轻一碰就响，像我们在说话。”
“可以。”他点头，“但别太多，一声就够了。”
“一声也够。”她轻声说，“只要我们在听。”
两人肩并肩坐着，纸页在膝上摊开，笔尖沙沙作响。她画一朵花，他补一条路径；她写一句誓词草稿，他划掉冗长修饰，留下最短却最重的字眼。没有争执，也没有勉强，像两股溪流终于找到同一条河床，缓缓并行。
“摄影呢？”她忽然问，“九十分钟，真的够吗？”
他指尖轻敲纸面：“你想拍多久？”
“核心部分拍足，其余让朋友随手拍。真实的东西，本来就不需要滤镜。”
“那就定一个半小时。”他松口，“但只拍仪式，不补拍，不摆姿势。”
“成交。”她伸出手，“击掌为誓。”
他看着她摊开的手掌，没立刻回应，反而抽出那支钢笔，旋开笔帽。淡粉水晶微微一闪，映出她此刻的情绪——温热的橙中带着点跃动的金，是期待，也是安心。
“你用这个看我？”他挑眉。
“刚才没忍住。”她眨眨眼，“想确认你是不是真心松口。”
“我不需要被笔验证。”他把笔放回她手心，“我说话算数。”
她收起笔，又翻开预算页：“场地用老宅后院，省一笔；布置我们自己来，再省一笔。但摄影和花艺，我想保质量。”
“花艺呢？”他问，“真要用院子里那几株茉莉？”
“不止。”她眼睛亮起来，“还有常春藤、小雏菊、干芦苇。我打算扎成束，插在旧陶罐里，摆在石径两边。不贵，但有味道。”
“别弄得像野地。”他提醒。
“不会。”她笑，“我会修剪整齐，但留一点随性。爱情是认真经营的，但不该被框死。”
他盯着那页预算表，手指在数字间滑动：“摄影一万五，花艺八千，其他加起来不能超六万七。”
“六万七？”她皱眉，“纸灯笼、桌椅租赁、音响设备，这些还没算。”
“那就压缩花艺。”他说，“干花比鲜切便宜，又能留久。”
“可我想让花在那天真正绽放。”她坚持，“鲜活才有生命力。”
他抬眼看她：“那换种方式——鲜花只用在仪式台和捧花，其余用半干花搭配，既省钱，又有层次。”
她想了想，点头：“可以。但捧花必须是我挑的那款——白玫瑰配尤加利叶。”
“行。”他顿了顿，“但誓词还是不能超两分半。”
“两分五十秒。”她立刻还价。
“两分四十五。”
“两分五十五。”
他叹气：“你每次都多要十秒。”
“因为每十秒，都能多说一句‘我爱你’。”她笑着合上本子，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们是不是快达成共识了？”
他没躲，任她靠着，声音低了些：“其实我最怕的，不是花钱，也不是形式。是怕有一天，我们翻看照片，发现笑得勉强，动作僵硬，像在完成任务。”
“不会的。”她抬头看他，“因为我们从没把婚礼当成终点。它是起点，是我们向世界宣告‘我们来了’的方式。”
他凝视她的眼睛，许久，才轻声说：“那……让那天，只属于我们。”
“好。”她握住他的手，“只属于我们，不演，不藏，不后悔。”
他拿起笔，在最后一页写下四个字：我们的光。
她看着那行字，忽然说：“不如我们做点特别的——婚礼那天，每人写一封信，塞进瓷碗，埋在老宅后院的茉莉树下。十年后挖出来，看看那时候的我们，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笑出声。”
他眸光微动：“你总是想得长远。”
“因为我打算和你过很久。”她笑，“久到连时光都懒得催我们变老。”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那页纸折成一只小船，和窗台上的那只并排放在一起。两艘纸船静静浮在水中，一艘载着昨夜的月光，一艘映着今晨的日影。
阳光斜照进来，笔身上的水晶忽然轻轻闪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无声的共鸣。
洛倾颜伸手去扶瓷碗，指尖刚触到水面，顾逸尘忽然问：“如果那天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