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老槐树
我家门前,有一棵老槐树。没人说得清它究竟栽于哪一年,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它就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稳稳地立在院子门口,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皮粗糙得像爷爷布满皱纹的手掌,树干粗壮得要两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每到春天,满树的槐花开得热闹,香气能飘出好几条街,那是我童年里最难忘的味道。
春天的老槐树,是整个院子的“香源”。三月末四月初,枝头先是冒出点点嫩绿的新芽,没过几天,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就挤挤挨挨地挂满了枝头。风一吹,花瓣轻轻飘落,像下了一场温柔的“槐花雨”,落在院子的石板路上,落在路过行人的肩头,也落在我仰起的脸颊上。奶奶总会提着竹篮,搬个小板凳坐在槐树下摘槐花。她的动作很轻,生怕碰掉了还没开透的花苞,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子,踮着脚尖够低处的花枝,可总也摘不好,要么把花瓣揉碎了,要么连带着叶子一起扯下来。奶奶见了,笑着把我拉到身边:“傻孩子,摘槐花要捏着花柄轻轻转,这样才不会伤了花。”说着,她手把手教我,不一会儿,竹篮里就堆起了白白的一层,空气中满是槐花清甜的香气。
奶奶最拿手的就是槐花饭。她把摘来的槐花洗净,拌上玉米面,上锅蒸熟,再浇上一勺热油,撒点盐和葱花,一碗香喷喷的槐花饭就做好了。我总是迫不及待地端起碗,烫得直跺脚也舍不得放下,一口下去,玉米的醇厚混着槐花的清香,在嘴里慢慢散开,那味道,是春天独有的馈赠。邻居家的阿姨也常来讨教做槐花饭的诀窍,奶奶从不藏私,手把手地教她们,有时还会把蒸好的槐花饭分给街坊四邻,让大家一起尝尝春天的味道。
夏天的老槐树,是院子里的“乘凉亭”。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老槐树枝叶繁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把灼热的阳光都挡在了外面。午后,爷爷会把竹床搬到槐树下,铺上凉席,我抱着枕头躺在上面,听爷爷讲过去的故事。爷爷年轻时是个木匠,他会给我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做木工的经历,讲他如何用一把锯子、一把刨子,把普通的木头变成精致的家具。我听得入了迷,常常在爷爷的故事里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身上盖着爷爷的旧外套,槐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凉席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此起彼伏,那是夏天最惬意的时光。
偶尔,院子里的小伙伴会凑到槐树下玩游戏。我们玩“老鹰捉小鸡”,老槐树就是我们的“安全区”,只要跑到槐树下,“老鹰”就不能再抓我们了。我们还会在槐树下跳皮筋、踢毽子,笑声和欢呼声在院子里回荡。有时玩累了,我们就坐在槐树下,分享口袋里的糖果,听奶奶讲那些古老的传说。老槐树默默地看着我们,像一位慈祥的长者,守护着我们的童年。
秋天的老槐树,是院子里的“风景画”。秋风一吹,槐树叶渐渐变黄,像一只只金黄的蝴蝶,从枝头慢慢飘落。我和奶奶会拿着扫帚,把落在院子里的槐树叶扫成一堆,装在麻袋里,留着冬天烧火取暖。爷爷则会用槐树枝做一些小玩意儿,他会把细细的槐树枝削成小拐杖,送给院子里行动不便的老奶奶;还会做一些小陀螺,给我和邻居家的小孩玩。我拿着爷爷做的陀螺,在槐树下抽得团团转,看着陀螺在地上飞速旋转,心里满是欢喜。
冬天的老槐树,是院子里的“守护者”。寒风呼啸,老槐树的叶子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却依旧笔直地立在那里,像一位坚强的战士,守护着院子里的每一户人家。下雪的时候,雪花落在槐树枝上,给树枝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袄”,整个老槐树银装素裹,美得像一幅水墨画。我会和爷爷一起,在槐树下堆雪人,用煤球做雪人的眼睛,用胡萝卜做雪人的鼻子,再给雪人围上我那条红色的围巾。看着雪人静静地站在槐树下,我仿佛觉得,整个冬天都变得温暖起来。
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每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打电话回家,奶奶都会告诉我,老槐树又开花了,开得比往年还热闹;爷爷会告诉我,夏天的时候,街坊四邻还是会在槐树下乘凉,大家还会念叨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心里满是思念,恨不得立刻回到家,再看看家门口的老槐树,再尝尝奶奶做的槐花饭。
去年暑假,我终于回到了家。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了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它依旧像以前一样,稳稳地立在那里,枝繁叶茂。奶奶坐在槐树下择菜,看到我,激动地站起来,拉着我的手,眼眶都红了。爷爷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刚做好的小拐杖,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走到槐树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
如今,老槐树依旧守护着我家的院子,守护着院子里的每一户人家。它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见证了院子里的悲欢离合。它不仅是一棵普通的树,更是我童年的回忆,是家人的牵挂,是邻里间的温情。无论我走多远,只要想起家门口的老槐树,心里就会充满温暖,因为我知道,那里有我最牵挂的家人,有我最难忘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