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完美之躯，血蔷薇曾经为弱小的穿越者，已经炼制了两副出来，用来躲避七姓的追杀。
而现在轮到他呢。
长工王支的两条断肢，一双幼女的眼睛，还有以打铁为生的李姓壮汉的大腿，一副躯干，一张人皮……
小红的声音很轻：
“这些在你来这之前，就已经为你准备好呢！”
杜川依然没有吭声。
出乎他的意料，这个贫农的家里很凄惨。
这一家连院墙都没有，就用柴棍随便堵了几条，当中的畜生也没有圈养。
杜川微微迟疑，但还是一步踏了进去。
院子之中是羊蹄子踩踏过的泥泞，布满了颗粒大的羊粪，散发着淡淡的粪臭，一见他执剑踏入院子当中，四颗恐惧而幼小的眼神，立刻从茅草屋中射了过来。
只是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一道苍老的妇人声音传了过来：
“支儿，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快请客人进来！”
这是一个盲眼老妇，手中的干草还在编织着东西，盘坐在炕上，杜川紧紧的握着剑，默默的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王支竟然坐在地上，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到来，在等着他。
这已经不像是个中年人，看着完全是个老头的样子。
脸上因为常年辛苦的劳作，布满了黑红色的皱纹。
身上是一件宽松的麻布短褂，打着几个鲜艳的补丁，显然，他的盲眼母亲将他的衣服缝的很好，纵然家境如此艰难。
杜川进门，这个人仿佛就像是没看见。
“你就是王支？”杜川问道，声音冷漠，听不见其中的情绪。
王支拿着一根木柴，将火堆中的一颗烤的焦黄的土豆掏了出来，掰成两半，放在屋中的柴草堆中，声音显得很温柔：
“吃吧，最后一顿呢！”
然后才抬起头，盯着杜川，黝黑的脸上竟然挂上释然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
杜川没有吭声，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情绪。
他是来取他的双臂的。
一定不能心软！
但这个笑容，让他的心脏彻底拧在了一起，疼的他直皱眉头。
“坐吧！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简陋的树墩就是一张桌子。
王支特意从身后的箱子中，取出一颗红枣，烤焦，然后放入了煮沸的水中，低声道：
“家中贫寒，不能待客，请喝一杯！”
杜川立刻推了过去：“不必劳烦！”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必须得硬起心肠。
“从我被财主家里赶出来，娘娘为我接续断臂之时，我就准备着这一天呢……”
王支嘿嘿的笑着，端出来两个黑面饼子。
“圆月的时间越来越短，还有野兽来糟蹋庄稼……你将就吃一点！”
杜川有点局促的坐着，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上坐了根针，刺的肌肤生疼，这一刻，他无比厌恶自己。
自己将会成一个恶人，亲自来斩断他养家糊口的双手。
杜川轻轻将剑放在了地上。
“我懂！”
王支释然的笑了笑。
“我一直在害怕这一天到来……但真的来了，心里反倒放下了……”他的话匣子好像忽然就打开了：
“我知道的，娘娘慈悲，给了我们这些人活下去的希望，可这些东西，终究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这道理我懂！”
王支小心的脱下了短褂，露出胸膛之上，肌肉虬结的胸脯，两条粗壮的臂膀。
杜川能看到，那里有细细的针线，和蜈蚣一样，咬在一起，这是血蔷薇的杰作，他不懂这断骨接续之术，但相信血蔷薇的修为，也相信她的医术。
“家里虽然穷，但这具身子，我从来没有亏待过！”
他捏着自己的臂膀上肌肉，拍的啪啪作响。
杜川冷静的道：
“我取它下来，你或许会死！”他有点怀疑，这个人是在做戏给他看。
王支苦笑道：
“不是或许，而是一定会死！”
“金蛇镇这样的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的脸色之上忽然有些愤怒：
“只要有你们这些想逆天改命的修真之士，我们的结局就是注定的！”
王支缓缓的拿起了他的铁剑，脸色蓦然变得有点伤感，眼神看向了草窝之中，自己的两个幼子：
“我认命呢……从被压断双臂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命呢！”
“可我放不下我的孩子……”
“我从来不怕死，像我这样的烂人，不过是贱命一条……但是我的肩膀上担得是一家的口粮……”
王支忽然向着远处的小红跪了下去，低声哀泣：
“红姑娘，娘娘慈悲，能否在我死后……帮我照拂我家口……”
杜川蓦然沉默了下去，他的心中扭曲的纠结：
‘修士的修真之路，真的要以牺牲他人为代价么？’
‘那炼化的这具完美之躯，他真的能心安理得用下去？’
只要取走他的双臂，这个家庭必然会破败，坍塌，寡母幼子，必定活不下去。这世界平常人生活都这么难，何况是她们？
杜川忽然有点痛恨血蔷薇。
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
想要修道，想要救自己的死党，想要生存下去，就得炼化这幅躯体，此时的他更痛恨七姓，为什么要召唤自己过来，接受这种良心的煎熬。
远处的红姑娘点了点头，轻声道：
“你放心吧，就算娘娘走了，也会有人照拂你的家小！”
得到了答复的他，站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又跪在了炕头上，向着自己的老母亲磕了头。
“出去说吧！”
他拿着铁剑走在最前面。
他不停步，杜川也不好停步，王支带着二人，山羊咩咩的叫了几声。
王支低声道：
“去我的地里，孩子不能看见我的样子！”
似乎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目光，杜川回身之时，见破旧的窗棂中伸出两颗小孩幼小的头颅。
一道苍凉的叹息出自炕上的老人口中。
她皲裂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泪花，蒙住了两个孩子的双眼。
这一幕仿佛一根大锤，直接砸在了杜川的胸口。
又好似有人将他的心脏扯了出来，将肠子打结，拧成了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