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点外卖、吃午餐,下午抵达律所的江清月已然不见丝毫疲态。
她先是和王鹤鸣、刘传歌开了个电话会议,接着审阅了几份顾问合同,再上社交平台回复各类法律问题拓展案源,忙完又提前完成了商标侵权案件的检索工作。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终究有停下来的那一刻,她的手终究还是伸向手机点开微信,然而他的头像上方仍旧没有出现新消息提醒。
她盯着电脑屏幕出神,手不自觉地挪动鼠标的手点开了荣信的官网主页。
在专业人员页面,按照办公地点,荣信(东州)滑到底,都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虽然已有答案,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开搜索栏,输入:岑阙。
“对不起,没有您搜索的结果。您可以继续访问我们的网站。”
一段细小的黑体字弹出,一切尘埃落地。
他正式离职了。
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像他这样自带话题的顶尖律师从这样一所顶尖律所离职,圈内一定有不少传言,关于他离职的原因以及他的去向。
可是多么神奇啊,她愣是没有听到一耳朵。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平日不爱社交的她,近日里也频繁参与办公室茶余饭后的闲谈,可就是这样,也没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次日,她收到了转账超时退回的系统提醒。
他不收,在她意料之中,可万万没想到是系统退回的,他甚至不愿意点一下拒收。
江清月气笑了,又从手机号查到他的支付宝给转了过去。
回到家,她把钢笔、手表通通打包,给他原包装顺丰到家。
划清界限是吗,她可以做得更彻底一点。
快递员于次日早晨取走包裹,她本以为自己会很畅快,可是焦灼与空虚忽然齐齐席卷了她。
她焦灼,因为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打开包裹的表情,可又担心他只是丢在一旁并付之一笑。
她空虚,因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体面的手段能够夺得这场博弈,除了正面对峙之外她好像已经无计可施。
正面对峙意味着确切的回应。
她知道,所以不敢。
苏弥的邀约来得恰是时候,江清月需要一场酒局麻痹自己,也需要从间接的共友那里找寻突破口。
想着与赖雯斐、赵宛妍也许久不见,打算一块约上,可赵宛妍刚入职新岗位,工作比较忙不能赴约。
江清月真是太久没有关注好友近况,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宛妍居然入职了一家法律咨询公司。
虽说是业务部总监,待遇不低,可是…… 她是刑事律师,咨询公司核心业务是民事咨询和文书代写,她如何能发挥专长?
但是这话江清月没有问出口,因为对于在陈嘉鸣的案件中没能全身而退的宛妍来说,这种问题与“何不食肉糜”无异。
“她难道不是正义的一方吗,搁古代她这就叫大义灭亲啊!”苏弥听说后,十分义愤。
同是职场人,赖雯斐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轻嘲道:“那得看是谁大义灭亲,男人那叫有原则,女人就叫斤斤计较影响大局。”
江清月沉声补充:“会被认为不够专业,被贴上‘麻烦制造者’、‘情绪化’的标签,在圈内成为破坏秩序影响稳定的代名词,聘用她的人还会担忧‘鼓励举报’,影响自身权威。”
“呵,”苏弥想起自己的经历,何尝不是一个道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所谓圈内规则。”
“创造一个新的圈。”江清月接话,下意识的想法,听起来过于理想化,以至于三人相视几秒,一笑了之。
赵宛妍不在场,她们也不好再谈论她的事,话题转到各自近况,江清月安静听,未经稀释的洋酒一口一口地往喉咙里送。
许久没见,三人精神状态迥异,苏弥和赖雯斐嬉笑怒骂都是神采飞扬的,只有江清月看起来是由内而外的萎靡。
“想什么呢喝这么快?”赖雯斐制止了她的一口闷。
江清月也不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旁敲侧击问苏弥:“我哥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安排什么……好友聚会之类。”
苏弥佯装思考:“不知道啊,没听他说啊,和谁聚啊?”
江清月:“没有要给谁送行之类的?”
“哦~”苏弥拉长声音,挑着眉,“好像是有。”
“什么时候?”
“应该就最近吧,不过你是指谁啊?”
“我…… 你知道的,还能有谁……”她结巴,一个名字似有千斤重。
“真是难得啊,情场大师月老撕也会陷入爱情的泥淖中。”赖雯斐惯是会嘲讽的。
“这次是真的有点难受,”江清月没有否认,一杯酒下肚,把酒杯重重往桌上噔,挽尊道:“也许只是事业低谷期,太寂寞了。”
赖雯斐质疑:“是吗?”
江清月也不笃定:“是的吧。”
赖雯斐:“你记不记得,咱俩还住一块的时候,有次喝酒,我说你擅长对一切光鲜亮丽的东西祛魅?”
“嗯,嗯?”
“那时候我就说过,你这样,就是遇见真爱,也是没知觉。”
“所以?”
赖雯斐去碰她的酒杯:“是真爱啊宝贝,你爱他,爱惨了。”
酒杯相碰发出清灵的声响,敲击着她的心房。
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她没有察觉,还是苏弥在音乐切换的缝隙听到动静,提醒了她:“亲爱的,是不是你手机一直响?”
江清月摇摇头,不甚在意,思绪不知飘向哪里。
赖雯斐看她这样子,擅自作主去摸她的手机,拿出来时对方已经挂断,是陌生号码,但……
“十几个未接,要不还是看看?”
江清月这才接过来手机,眼神却是事不关己的空茫,看到陌生号码,正打算扔到一旁,对方却再次拨了过来。
她顺手接起。
“喂,江女士,你可终于接电话了,电话打了一下午,我这边快递公司啊,你寄到天玺公馆的件被拒收了,是原路退回去还是怎么处理?”
江清月脑子嗡嗡的,“拒收”两个字在回荡。
他什么意思,拒收也要一回生二回熟吗?意识到这意味着他对她的决绝放弃,她今夜始终绷紧的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放他门口!”她自暴自弃。
“不行啊,这不符合规定。”
“那就扔了,扔垃圾桶!扔了!”她几乎是嘶吼。
对方察觉她情绪不对,声音更加语重心长:“这也不符合规定女士,况且我看您这个件保价很高,是贵重物品……”
呵,不提还好,三万的钢笔和二十多万的表,她光是保价就花了两千!他凭什么拒收!
“女士…… ”对方小声试探。
他要走是吗?最近就要走是吗?
那她是不是也该送一送?
江清月似瞬间泄了气,平静答道:“你放那吧,我自己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