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风声在陈家宫殿之间穿行,掠过层层檐角,卷起金纹宫灯的微光。
今夜的陈宅,气息异常压抑,连平日里流转的灵脉都仿佛停滞不动,只剩下月光透过琉璃窗的冷辉,一寸寸洒落在古老的地砖上。
主殿偏院,一处无人踏足的书阁内,传来细碎的声响——
淅——索——
书卷被翻动,玉匣被开启,木柜门被缓缓推开,那声音极轻,却在寂静之夜里如同针落入湖心。
巡逻的弟子皱眉而来,他提着魂灯,光线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谁……谁在屋里?”
他警惕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发颤。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的风,带着一丝血腥味,顺着缝隙渗入屋中。
“出来!”巡逻弟子高喝一声,踏入门槛——
下一瞬——
噗——!
一道寒光无声掠过,他连呼吸都未及完成,喉咙处便绽开一条狭长血线。血花在灯下散成微尘,他的瞳孔瞬间凝固,身体僵直倒下,发出闷响。
那抹黑影仍旧保持着出剑后的姿态,手中的细刃闪着淡淡血光,
他缓缓抽回武器,动作冷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平常事务。
窗外雷声滚动,风卷起帷幔,
黑影掀开倒地的尸体,继续在书柜后搜索着什么。
玉匣、信笺、符简,一一被翻开,他似乎在找某种“记录”——
一卷刻印着“獓荒封印图录”的残页,被他收入袖中。
“找到了……”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笑意。
紧接着,他转身,整个人再次融入夜色。
窗帘被风掀开,月光映出他离去时的背影——那是一道血红眼眸的身影,
在暗夜之中闪烁着獓荒神兽特有的阴冷光。
那具被鲜血染红的尸体还未彻底冰冷,房间里的灯烛却在无风中摇曳。
那道黑影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本属于“陈象”的面容——
只是此刻,那双本应平静的眸子,却泛着诡异的血红光,瞳孔深处仿佛燃着暗红的火焰。
他微微低头,手指轻抚那卷从书阁中夺出的残页。那是陈家祖殿秘藏之一——《獓荒封印图录》,上面刻有古老的湮魂金纹,每一笔都蕴含着能撼动世界规则的禁秘之力。
“呵……陈家……果然底蕴深厚,连这种宝贝都藏得住。”
“可惜啊……”
他嘴角缓缓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浮现在血色微光中。
“这等秘宝,落在你们凡人手里,只会被尘封在岁月的腐朽中……唯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
“才能让它重新感受‘毁灭’的意义。”
话音落下,他掌心的皮肤缓缓龟裂,下一瞬,一股赤色光流从体内喷薄而出!
空气在那股能量中扭曲,地面上的灵纹纷纷融化,化为滚动的血雾。
他的身形在血光中渐渐变化——
皮肤化为漆黑如铁的鳞甲,脊骨伸展出倒刺般的骨翼,
背后的阴影如恶梦般凝成獓荒神兽的原形幻影——那是一头可吞噬天地、震碎规则的太古噬渊凶兽。
它的笑容愈发疯狂,声音如雷霆滚动:
“陈家……你们解封我,是为了利用我……”
“可如今——是我在利用你们。”
他猛地一抬手,空气轰然炸裂,那卷《獓荒封印图录》竟被他以獓荒之息重塑成一块流转血光的符骨印章,被他吞入体内。
“哈哈哈哈——”
笑声在整个陈家上空炸开,如同咒音般在夜色中久久回荡。
血色的月光照耀下,宫殿的阴影变得狰狞诡异。
那一刻,獓荒神兽的红眸中闪烁的,
不是喜悦,而是——毁灭前的饕餮欲望。
夜色寂冷,陈家上空翻涌着厚重的暗云。风声低沉,宛若亿万冤魂在呢喃。
陈象立于夜雾之中,形体半隐半现,血红的双眸映出诡异光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陈家果然底蕴深厚……连这种命序宝匣都藏得住。哈哈……但要彻底恢复,我还差一点——‘人魂之血’。”
他声音沙哑,似在呢喃,又似在对着虚空嘲讽。
随即,他的身形化作一缕黑影,轻若浮尘地穿入后苑。那里,正是一处静谧的玉楼,银纱帐外,唯有一盏青铜灯在风中摇曳。灯影映出榻上熟睡的女子——陈家的唯书境弟子,名为陈若离。她的魂息纯净,流淌着浓烈的书序灵波,是陈家重点培养的天骄。
陈象的眼神愈发阴沉,他抬手虚引,一缕幽红的“獓荒血息”从指尖流淌而出,在空气中化作细丝,悄无声息地钻入女子的周身。
灯光微颤,女子的眉心突然泛起诡异的红纹,她似乎在梦中感受到什么,轻轻皱眉,却依旧未醒。
下一刻——
整座房间的空气猛地凝固。
一股来自原始深渊的力量无声扩散,天地的颜色在刹那间被抽离,青铜灯的火焰化作黑色。女子的身体缓缓悬浮,周身泛起淡淡的红光,那是魂血被反向牵引的征兆。
陈象的影子逐渐扭曲,化为獓荒神兽的真形。
那是无法以人类语言描绘的存在——
四翼之下垂落无数血线,兽首狰狞如骨雕,胸口中央裂开一只深渊之瞳,吞吸着女子身上逸散的魂识光流。
“不错……唯书境之魂,果然滋味非凡。”
獓荒的声音低沉、拖长,仿佛万年饥渴的古神在品尝久违的祭品。
女子的灵魂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抽离,化作无数流光,投入獓荒神兽的胸瞳之中。每一缕魂光触及其体表,便化为细小的符文,融入它那血色的鳞纹。
她的身躯在寂静中逐渐透明,先是皮肤化尘,再是骨骼碎裂成无形尘末,最终连灵魂的气息也被彻底吞没,只余床上的被褥无声颤动。
陈象重新变回人形,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线,面容恢复为原本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
他看着空荡的房间,低声冷笑:“守护陈家之名,便是献祭陈家的血……这才是命序的讽刺。”
话音落下,他身影缓缓融入虚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座玉楼重归寂静,只余那盏黑火青灯,微微闪烁,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在暗夜中哭泣。
黎明尚未破晓,整个陈家上空笼罩着一层死寂的灰光。往日金碧辉煌、灵息盈天的宫阙,如今却笼着一股冷意与焦灼。风卷起尘灰,穿过廊宇时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为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哀鸣。
陈家的主殿大门此刻敞开,十几位执事与护卫神色惊惶地聚在殿前,纷纷低声议论。
“昨夜从子时起,整个南苑与内阁书楼的灵息就诡异紊乱……我巡查时,发现连长老陈岱与陈微都不见了!”
“我那一脉的师叔陈荣也不在,连他的识海烙印都彻底消失了——这绝不是外出,而是彻底被……抹除了!”
“天啊,十几位唯书境的气息同时断绝,这可是陈家的半壁命魂支柱啊!”
随着议论声愈发嘈杂,殿门内,一声怒喝骤然炸裂——
“够了!”
青铜殿门轰然震荡,陈家大长老怒气冲天地走出。他身着暗金长袍,白发飞扬,双瞳闪烁着怒焰与难以抑制的惊惧。
“你们以为我听不见?十几个唯书境的强者,一夜之间,连残魂都不剩,这若传出去,整个纪无之源中层都会当我们陈家被诅咒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玉案上。案几瞬间碎裂成齑粉,溅起的灵光照亮大殿,光中映出他满是怒火的脸。
“来人!”
殿外数十名护卫同时跪下,齐声应道:“在!”
“给我彻查!从南苑到藏书楼,从炼魂殿到后山灵井,不放过任何角落!一个气息,一个灵痕都要给我查出来!”
“遵命!”
数十道身影如流光般消失在晨雾之中。
殿内的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只有陈家大长老的低语在回荡:
“这一夜……陈岱、陈微、陈荣、陈霜、陈烈……全都没了。”
他紧握双拳,灵息紊乱,“这股力量太诡异了,像是……被吸干魂血,连命序都被吞噬。”
然而,就在他怒火翻腾的同时,整座陈府的深处,一道微不可察的阴影轻轻掠过廊顶。
那是“陈象”的身影。
他缓缓行走在长廊的阴影里,嘴角带着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
每一步都伴随着极微弱的血色波纹,从他的足迹中溢出,随后融入地面,仿佛在吞噬整个府邸的气息。
他喃喃自语,语气平淡得可怕:
“十几个唯书境,还远远不够。陈家,才刚刚开始觉醒它的命运。”
他抬头看向天边初升的血色晨光,双眸深处闪烁着如深渊般的猩红,微微一笑。
“黎明……真是适合吞噬的时辰。”
夜色未散,晨光被厚重的阴云压抑在天穹之外。陈家的内殿中,一缕缕紫金灯火摇曳在檀香烟雾之间,浓烈的灵气翻涌,映照出陈昕桐那张沉静而又危险的面庞。
她端坐于玉台之上,纤指轻叩案几,指尖的每一次触动都带出微不可闻的空间震荡。殿外数十名侍卫与长老级的家臣跪伏在地,个个面色惨白,不敢多言。
那名管事模样的老仆跪在最前,声音发颤地禀报:
“回……回禀夫人,整夜搜查之后,仍未发现陈岱、陈微、陈荣等十六人的任何灵息。连他们的识海印记都在族谱石中彻底消失……这绝非逃离或外出,像是……被抹除了存在。”
话音落地,殿内的空气骤然凝结。
陈昕桐缓缓抬起头,红衣袖口微扬,眸光冷冽得似要冻结虚空:“被抹除?呵……你们以为我没见过寂灭之术吗?十六位唯书境,连一丝魂光都无,这是何等存在能做到?!”
她一掌落下,案几轰然崩碎,金纹符阵迸发灵光,空气中回荡着怒意的共鸣。
“黎家?——不,不可能。”她低声呢喃,神色阴鸷,“陈微是我亲手培养的暗脉弟子,她绝不会背叛我。除非——除非这一切根本不是人做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于冰冷的理智。
她缓缓起身,背后的红绸长袍拖曳过地面,轻轻擦出细微的火星。
“传我命令——封锁内府,禁制外泄消息。所有陈家弟子立刻回府,无故离殿者,格杀勿论!”
“是!”殿外传来整齐的应声。
陈昕桐又沉默了片刻,随后转向一旁的老仆:“去,按照我说的去布置。三重结界、七十二式魂锁阵,全都启用。查清每一处暗井、密阁、符塔的魂息残痕。不管是谁,他总会露出马脚。”
老仆俯首:“遵命!”
陈昕桐转身背对众人,轻轻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的怒意被冷静所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到极点的谨慎。
“还有一件事——”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像从远处传来的神令。
“你——”她指向那名最年长的护卫长,“悄悄离府,穿过西岭古道,前往天衍断层。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告诉陈界璃。记住,必须亲口转述。此事,只有他能定夺。”
护卫长心头一震,脸色霎时煞白:“夫人,您是说……请他亲临陈府?”
陈昕桐冷冷地一笑,眼神如寒星坠落:“到了这一步,除了他,没人能镇住即将爆发的风暴。”
她缓缓走向窗边,望着天际血色的晨光一点点洒落在陈家宫阙上。
风吹起她的长发,衣袍轻拂,整个背影如同一尊静立在风暴中心的神像。
“快去吧,”她低语道,“告诉陈界璃——陈家,怕是要迎来一场真正的‘血祭黎明’了。”
夜色彻底坠入无声的深渊,风卷动着殿外的魂灯,摇曳的火焰在陈昕桐的脸上映出一层暗红的光,宛若燃烧的血。
她静静地立在窗前,双手交叠于身后,目光越过重重楼宇,落向陈府之外那片被夜雾吞没的天穹。那一刻,她的眼神深得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见时间之后的命运之线。
宫殿里一切声音都被她的思绪吸入寂静。只有她的呼吸轻微而均匀,连衣袖滑落的声音都似被压抑在空气里。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在和自己说话:
“陈微……陈岱……十六个唯书境,一夜之间魂印俱灭……这不是简单的暗杀,也不是寂灭术的痕迹。”
她抬起手,指尖轻抚案上残留的香灰,灰屑飘散的轨迹竟隐隐呈现出扭曲的血红符文。她眉心微皱。
“像是……被吞噬。”
说到这三个字,她的声音陡然停住,眸光一暗。她仿佛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心脏猛地收紧。
“若真是那样……”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陈界璃,你一定要尽快赶来。否则——”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又在瞬息间变得冷彻如冰:
“否则,这一次的风暴,恐怕连陈家……也未必能挺过去。”
风声从窗外掠入,卷起她红衣的下摆,轻拍在玉阶之上。殿灯摇曳,投下她的影子在墙上——那影子在火光中慢慢扭曲,仿佛预示着整个陈家的命运,正在被一只无形的黑手缓缓撕开。
陈昕桐缓缓抬眸,凝视着夜空最后一点残月,她的唇角轻轻抿起,语气如寒夜中碎裂的玻璃: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如此的简单。”
她缓缓转身,眼神深如地狱底的红莲,低语落下:
“恐怕……陈家,要迎来它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