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回到杂货铺时,天已大亮。边镇彻底苏醒过来,街上行人渐多,叫卖声、车马声、谈话声混杂在一起,构成边城特有的喧嚣。
老陈正在铺子里整理货物,见到墨尘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压低声音:“左护法,您可回来了。刚才有客人来,说是要买十斤盐,但话里有话——问‘姑母身体可好’,我按您交代的回‘还在歇息’,那人便走了。”
“什么样的人?”墨尘警觉地问。
“四十来岁,商人打扮,但手上没有常年拨算盘的茧子,倒像是...练刀的。”老陈回忆,“对了,他左耳下方有颗黑痣。”
墨尘心中一凛。这个特征她记得——昨晚跟踪她的那三人中,有一个左耳下方就有颗黑痣。
蒙面人的手下。
他们已经找上门了。
“铺子被盯上了,”墨尘快速说,“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说话。”
老陈会意,大声说:“姑母您醒了?正好,后院的鸡还没喂,您帮我去喂喂?”然后小声补充,“地道入口在鸡窝下面,我改良过,更隐蔽。”
墨尘点头,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慢慢往后院走。
后院不大,堆着些杂物,角落有个简陋的鸡窝,几只母鸡在周围踱步。墨尘掀开鸡窝的木板——下面果然有个暗门,设计巧妙,从外面看就是普通地面。
她闪身进入,暗门在身后合拢。
地道里点了油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前路。这条地道比昨晚用的那条更长,七拐八绕,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尽头。
推开暗门,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墨尘走出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院落——这是老陈准备的另一处安全屋。
老陈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刚收到的密信。
“左护法,阁主回信了。”他将信递给墨尘。
墨尘展开,信是姜黎亲笔,字迹飘逸却有力:
“尘卿,情况已知。宇文渊与萧景琰结盟,确非善事。然毁其军需,风险极大,恐引发北燕内乱外泄,波及边境百姓。吾意:查明军需具体藏处,掌握证据,而后以证据迫宇文渊就范,或可令其主动放弃。若事不可为,再行险招。切记,保全自身为上,天机阁不缺物资,缺人才。”
墨尘看完,心中温暖。阁主虽要她完成任务,却更在意她的安危。
“阁主仁慈,”老陈也看了信,感慨道,“但左护法,宇文渊的军需藏处极为隐蔽,我们查了这么久,也只确定大致方位,具体位置...”
“那个蒙面人可能知道,”墨尘沉思道,“他说要毁掉军需,必然知道藏处。我们或许可以...假意合作,套取情报。”
“太危险了,”老陈担忧,“若他察觉...”
“总比盲目行动好,”墨尘下了决心,“老陈,你帮我去查一件事——大皇子宇文涛手下,有没有一个左耳下有黑痣、四十岁左右的心腹。”
“您怀疑那蒙面人不是大皇子的人?”
“令牌可能是假的,”墨尘冷静分析,“大皇子虽与宇文渊不和,但直接毁掉军需,手段太糙。若我是大皇子,会更倾向于将那些军需据为己有,而不是毁掉。况且,毁掉军需只会让宇文渊警觉,未必能真正打击他。”
老陈恍然:“有道理!我这就去查。天机阁在北燕朝中有几个眼线,应该能问到。”
“小心些,别暴露。”
“明白。”
老陈离开后,墨尘独自在安全屋中思索。
她现在面临三个选择:
一,按阁主所说,先查军需藏处,收集证据。
二,与蒙面人合作,套取情报,但风险未知。
三,将计就计,利用蒙面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哪个选择更优?
正思索间,窗外传来三声有节奏的鸟鸣——天机阁的联络暗号。
墨尘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面是个小院,空无一人。但院墙根下,放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石头被移动过位置。
她走到院墙边,捡起石头,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午时三刻,镇北三里亭,单独见。事关军需藏处。——文”
文?宇文渊?
墨尘皱眉。宇文渊找她做什么?还知道她在这里?
这处安全屋极为隐蔽,连老陈都是通过特殊通道来的,宇文渊如何得知?
除非...他一直在监视她,甚至可能监视老陈很久了。
墨尘心中一寒。
果然,能在北燕夺嫡之争中存活至今的皇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将纸条烧掉,回到屋里。
午时三刻,三里亭。
现在已近午时,她需要决定,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个陷阱。
不去,可能错过重要情报。
思索片刻,墨尘换了身装束——不再是老妇打扮,而是一身黑色劲装,蒙面,腰佩短剑。她需要以天机阁左护法的身份去会会这位三皇子。
临行前,她在屋里留下暗记,告知老陈去向。若她两个时辰未归,便立刻撤离并上报阁主。
三里亭在边镇北郊,是个废弃的驿亭,周围荒草丛生,少有人迹。
墨尘提前半个时辰到达,隐藏在附近的树林中观察。
亭子里空无一人,周围也没有埋伏的迹象——至少表面没有。
她耐心等待。
午时三刻整,一匹马从官道缓缓而来。
马上的人,正是宇文渊。他没带随从,独自一人,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衫,像个游学的书生。
他在亭前下马,将马拴在柱子上,然后走进亭子,在石凳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自斟自饮。
仿佛真的只是来此歇脚。
墨尘又观察了一刻钟,确认没有埋伏,才从树林中走出。
她没进亭子,停在亭外三丈处,保持安全距离。
“三皇子好雅兴。”她开口,声音刻意压低。
宇文渊抬头看她,笑了:“左护法来了?请进,喝一杯?”
“不必,”墨尘不动,“三皇子约我来,有何事?”
“急什么,”宇文渊又喝了口酒,“今日天气不错,风轻云淡,正适合赏景谈天。”
“我没时间赏景。”
“那谈天总有时间吧?”宇文渊放下酒壶,“左护法,你说...人这一生,图什么?”
墨尘皱眉:“三皇子若无事,我先告辞了。”
“别急嘛,”宇文渊起身,走到亭边,“左护法,我知道你是天机阁的人,也知道你的任务。你想查我军需的藏处,想阻止我与萧景琰的交易,对吗?”
墨尘心中一紧,但面上平静:“是又如何?”
“不如何,”宇文渊转身看她,“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军需,不是用来打仗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自保,”宇文渊坦然道,“北燕朝局凶险,我那两位兄长,一个掌兵,一个掌权,都视我为眼中钉。我若不积蓄力量,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你要谋反?”
“不,我要活着,”宇文渊笑了,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左护法,你知道生在帝王家,最悲哀的是什么吗?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权力争斗,而是...你没有选择。要么往上爬,要么被踩下去,没有第三条路。”
墨尘沉默。
她不是皇家子弟,但作为天机阁左护法,也见过太多权力倾轧。宇文渊的话,或许有几分真情。
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
“三皇子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宇文渊正色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不是跟天机阁,是跟你个人。”
“什么交易?”
“你帮我查一件事,我告诉你军需的藏处,”宇文渊说,“甚至,我可以主动放弃一部分军需,让你回去交差。”
“什么事?”
宇文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过来:“查查这枚玉佩的来历。”
墨尘没有接,只是看了一眼。
玉佩成色普通,雕工也一般,看起来就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但玉佩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图腾,又像是文字。
“这是什么?”
“不知道,”宇文渊摇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临终前说,这玉佩关乎我的身世。但这些年,我查遍北燕,也没查出这个符号的来历。”
“为何找我?”
“因为天机阁情报网遍布天下,”宇文渊说,“你们查不到的,别人更查不到。而且...我信你。”
“信我?”墨尘挑眉,“三皇子,我们今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但我知道你,”宇文渊认真道,“天机阁左护法墨尘,十六岁入阁,十九岁升任左护法,执行任务二十七次,从未失手。为人冷峻,但重诺守信,从不出卖同伴。”
墨尘心中一震。
宇文渊对她的了解,远超预期。
“你调查我?”
“知己知彼而已,”宇文渊坦然承认,“左护法,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墨尘快速权衡。
查一枚玉佩的来历,对天机阁来说不算难事。而换取军需藏处的情报,甚至让宇文渊主动放弃部分军需,这笔交易很划算。
但,真的这么简单?
“三皇子为何不直接找天机阁交易?”
“因为这件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宇文渊说,“特别是...大梁那边。”
墨尘明白了。宇文渊在防着萧景琰。
“好,”她终于点头,“我答应。但玉佩我要带走,查清后还你。”
“可以,”宇文渊将玉佩递给她,“不过左护法,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那个蒙面人,”宇文渊看着她,“不是大皇子的人。”
墨尘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皇子手下,没有那样的人,”宇文渊说,“那个人,是南诏的。”
南诏?
墨尘瞳孔微缩。
南诏不是刚与大梁签了和约吗?怎么会派人来北燕搅局?
“你确定?”
“确定,”宇文渊点头,“我查过了。那人的口音虽然刻意掩饰,但偶尔流露出的腔调,是南诏边境特有的。而且,他用的追踪手法,与南诏王室暗卫如出一辙。”
墨尘脑子飞快转动。
如果蒙面人是南诏的人,那他的目的就不是帮大皇子对付宇文渊,而是...搅乱北燕局势,让北燕内乱?
对南诏有什么好处?
等等...
她忽然想起阁主曾说过,赫连珏虽然登基,但南诏国内仍有不少反对势力。若北燕内乱,大梁必然分心关注北方,南诏国内的反对派或许就有机会...
“左护法想到了?”宇文渊看她神色,笑了,“南诏那位新王,日子也不好过啊。有些人,不想看他坐稳王位。”
“你知道是谁?”
“不清楚,但猜得到,”宇文渊重新坐下,“无非是那些被赫连珏打压的贵族,或者...他那几个不甘心的兄弟。借北燕的乱,解南诏的困,倒是一步好棋。”
墨尘握紧玉佩。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北燕、大梁、南诏,三国势力在这里交汇。
而她,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三皇子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何?”
“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枪使,”宇文渊淡淡道,“南诏的人想搅乱北燕,让我和大皇子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想得美。”
他看向墨尘:“左护法,我们的交易还包括一件事——你帮我查清那蒙面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我...可以配合你,演一场戏。”
“演戏?”
“对,”宇文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那笑容之中闪烁着狡黠与智慧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南诏的那帮家伙不就是想要破坏掉我的军需物资嘛!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将计就计……就让他们去尽情地毁坏吧!不过呢,嘿嘿嘿,他们所摧毁的只不过是一些虚假的诱饵而已啦!真正重要的军需品啊,早就被本皇子给悄悄转移到安全之地咯!如此一来呀,那些南诏之人肯定会误以为自己大功告成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起来;而与此同时呢,他们自然也就会逐渐放松警惕喽!那么接下来嘛,嘿嘿嘿,我们便能够轻而易举地顺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最终把那个隐藏在背后搞鬼捣怪的始作俑者给一举揪出来啦!”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墨尘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看似风度翩翩却又深藏不露的男子——宇文渊。突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这位平日里总是以风流倜傥形象示人的皇子殿下,其内心深处竟然有着这般深沉的心机城府和缜密计谋,丝毫不逊色于那位同样智谋过人的萧景琰啊!想到这里,墨尘不禁暗自感叹道:“三皇子此番妙计真是令人钦佩不已啊!”然而面对墨尘的夸赞,宇文渊只是微微一笑,并谦逊地回应说:“哪里哪里,左护法过奖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都是各显神通罢了。不知对于此次合作之事,左护法意下如何呢?”说完这句话后,宇文渊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紧紧锁定住了墨尘,似乎要透过对方的眼睛看穿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但若成功,不仅能完成阁主的任务,还能揪出南诏的搅局者,卖给赫连珏一个人情——阁主与赫连珏关系不错,这应该是阁主乐见的。
“我需要请示阁主。”她最终说。
“可以,”宇文渊点头,“但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南诏的人催得紧,我没法等太久。”
“一天够了。”
“那好,”宇文渊起身,“明日此时,还在此处,我等你的答复。”
他走出亭子,解开马缰,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墨尘一眼:“左护法,提醒你一句——萧景琰那边,你也得防着。他那个人...心思太深,我都看不透。”
说完,策马离去。
墨尘静静地伫立在亭子外面,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之上,直到它彻底融入了遥远的天际线之中,方才缓缓收回视线。此刻,她的心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复杂和纠结。
手中握着那块温润光滑的玉佩,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掌心残留的余温。这块小小的玉佩看似平凡无奇,但却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与奥秘。谁也无法预料到,在这块普通的玉石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
而那位将玉佩交予她的宇文渊,更是一个充满谜团、令人难以捉摸的人物。对于此人,墨尘实在是无从判断其真实意图以及可信度究竟有几何。面对如此扑朔迷离的局势,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最终,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之后,墨尘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这些烦恼和疑虑。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非去探究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真相,而是如何在这场波谲云诡的大棋盘中走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于是乎,她默默地将玉佩收入怀中,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远方离去。
她需要立刻联系阁主,汇报这一切。
但在此之前,她还要做一件事——确认宇文渊的话。
蒙面人真的是南诏的人吗?
她需要证据。
回到安全屋时,老陈已经回来了,面色凝重。
“左护法,查到了,”他压低声音,“大皇子宇文涛手下,确实有个心腹左耳下有黑痣,但那人上个月已经死了——醉酒落水,尸体三天后才捞上来。”
墨尘心中一震。
死了?
那今早出现的那个...
“还有,”老陈继续说,“我在查的时候,发现另一件事——最近边镇来了几批南诏商人,说是来做药材生意,但行踪诡秘。我让人盯了其中一个,发现他昨晚...去了春风楼后巷,见了个人。”
“见了谁?”
“没看清脸,但身形很像...左护法您描述的那个蒙面人。”
墨尘深吸一口气。
宇文渊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蒙面人是南诏的人。
“老陈,帮我做件事,”她快速说,“查查那些南诏商人落脚的地方,还有...他们和春风楼有什么联系。”
“您怀疑春风楼...”
“春风楼是宇文渊的地盘,但未必铁板一块,”墨尘冷静分析,“南诏的人能混进去,说明里面有内应。找到那个内应,就能顺藤摸瓜。”
“明白,我这就去。”
老陈离开后,墨尘在屋里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写密报。
她要将所有情况详细汇报给阁主,请求指示。
但写到一半,她停住了。
窗外,天色渐暗。
边镇的黄昏来得早,风沙又起,吹得窗棂嗡嗡作响。
墨尘看着窗外昏黄的天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入天机阁时,阁主姜黎对她说过的话:
“墨尘,这世间最复杂的不是武功秘籍,不是奇门遁甲,是人心。但你要记住,无论人心多复杂,总有迹可循。找到那个‘迹’,你就找到了答案。”
她如今是否已经寻得目标呢?宇文渊所展现出的坦率究竟发自内心亦或仅是一种掩饰手段罢了?南诏此番搅乱局面到底是源于贵族们的反叛之举抑或是背后隐藏着更为阴险狡诈的计谋呢?至于萧景琰提出的那项交易,其真正目的究竟是为确保边疆地区之安定祥和呢,还是心怀叵测、另有所图呢?面对这一连串扑朔迷离且无明确结论可言的疑问时,唯有一点她能够确信无疑: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毕竟阁主那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处理相关事宜,但此时此刻整个形势却是变幻莫测、难以捉摸啊!
她需要主动出击。
墨尘放下笔,走到墙边,那里挂着北燕边镇的地图。
她那双如青葱般修长白皙的玉手轻轻地放在了摊开的地图之上,并开始缓慢而又优雅地移动着指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正在演绎一场华丽的舞蹈表演一般。终于,在经过一番漫长且细致入微的寻找之后,她的食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图右上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面——那便是位于镇子西边的一块被标注成灰色阴影的区域。
没错,这里正是传说中的……废弃盐仓所在地!关于这个地方,其实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听老陈提起过:据说宇文渊所囤积起来的大量军需物资极有可能就藏匿于这附近某处不为人知之地,但由于年代久远加之相关线索实在太过稀少等原因导致其确切位置至今仍然无人知晓。
“既然如此,如果那个神秘莫测的蒙面人真打算将这些宝贵资源尽数摧毁掉的话,那么他必定会派遣手下得力干将前往此地展开严密侦查工作才行啊……”想到此处时,一抹狡黠笑容悄然爬上了墨尘那张绝美的脸庞嘴角处。
然而,与常人不同之处在于,此时此刻的她心中所想并非仅仅只是简单粗暴地破坏或者消灭敌人这么简单;相反地,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却是亲自前去一探究竟——既非蓄意破坏亦非恶意挑衅,而是单纯地想亲眼瞧瞧那些所谓的军需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数量又是何等惊人庞大呢?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她还得弄清楚宇文渊是否对自己说了实话……
主意既定后,墨尘便再也没有丝毫迟疑和顾虑之意,旋即转身迈步离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检查装备——短剑、匕首、暗器、迷药、解毒丸,还有那枚玉佩,贴身收好。
天完全黑透时,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安全屋,融入夜色。
目标:镇西废弃盐仓。
今晚,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沉睡。然而,在这片宁静的表象下,一场惊心动魄的棋局正悄然展开。她,如同暗夜中的一颗流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
她深知,此行绝非易事,但她毫不畏惧。因为,这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面对重重迷雾和错综复杂的局势,她决定挺身而出,亲手揭开这局棋的神秘面纱。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冰冷刺骨;繁星点点,却似乎有意躲藏起来,不肯透露丝毫线索。边镇的夜晚向来神秘莫测,宛如一张巨大的网,将无数秘密紧紧笼罩其中。而今晚,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终于到了该揭晓的时候。
墨尘身轻如燕,在屋顶之间疾驰而过,犹如一只矫健的夜行鹰隼。她目光锐利,警惕地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她清楚地意识到,只有勇敢前行,才能找到答案。
每一步都可能暗藏杀机,每一处都或许潜伏着敌人。可她没有退缩,义无反顾地朝着目标迈进。因为她明白,一旦停下脚步,所有努力便会前功尽弃。
这是棋手的觉悟,也是棋子的宿命。
镇西废弃盐仓位于边镇外围五里处,背靠一片乱石岗,前临干涸的河床。这里是前朝官府设立的盐运中转站,三十年前因河道改道而废弃,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狰狞的巨兽骨架。
墨尘潜伏在乱石岗的高处,借着朦胧的月光观察下方。
盐仓占地颇广,十几座破损的仓房呈扇形排列,中央是个已经坍塌大半的转运场。夜风穿过破损的墙壁,发出呜呜的怪响,间或夹杂着野鼠窸窣窜过的声音。
表面看,这里确实像是废弃已久。但墨尘注意到几个细节:
东南角第三间仓房的墙壁虽有破损,但门轴处的锈迹很新——这是近期开合过的痕迹。
中央转运场的地面,有几处车辙印,虽然刻意用沙土掩盖,但在月光斜照下仍能看出轮廓。
最可疑的是,盐仓外围几个制高点,看似无人,但她敏锐地察觉到那里有极其轻微的呼吸声——暗哨,而且训练有素,若非她功力深厚,根本察觉不到。
“果然有问题。”墨尘心中暗道。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耐心等待。天机阁的训练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约莫一炷香后,东南角那间仓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
一个人影闪出,黑衣蒙面,身形矫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向盐仓深处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又有三个人影从不同方向现身,聚到那人身边。
墨尘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夜风将断断续续的对话送过来:
“...都查清楚了...东仓十二间,西仓九间...只有三号、七号、十一号仓有货...”
“多少?”
“三号仓,精铁坯,约莫五千斤...七号仓,箭簇成品,两万枚...十一号仓,火药,三十桶...”
“守卫?”
“明哨八个,暗哨十二个...三班轮换,子时换岗...”
墨尘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在侦察军需仓库的布防情况。说话的人,口音确实带着南诏边境特有的腔调——硬邦邦的,有些字咬得很重。
宇文渊说的没错,南诏的人真的在打军需的主意。
那几个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然后分头散开,消失在夜色中。
墨尘没有跟上去,她的目标是仓库本身。
等那几个人走远,她开始行动。
身形如鬼魅,贴着地面滑行,利用断墙残垣的阴影作掩护,一点点靠近东南角的三号仓房。
距离三十丈时,她停下。
暗哨就在前方十丈处的半截土墙上,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墨尘早有准备,根本发现不了。
她屈指一弹,一粒小石子飞向左前方五丈外的乱石堆。
“啪”的一声轻响。
暗哨的呼吸微滞,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就是现在!
墨尘身形暴起,快如闪电,三十丈距离眨眼即至。暗哨刚察觉到不对,颈后已被重击,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墨尘扶住他,轻轻放倒,然后闪身到仓房门侧。
门上挂着把大铜锁,看起来很结实。但她从发间拔下一根特制的银簪——天机阁的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推门而入,反手关门。
仓房内一片漆黑,但墨尘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不是很大,但足够照亮眼前。
看清仓内情形时,她倒吸一口凉气。
整座仓房堆满了木箱,码放整齐,足有两人高。她撬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果然是精铁坯,乌沉沉的,在夜明珠幽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
她连续检查了几个箱子,都是精铁,纯度很高,是打造兵器的上等材料。
粗略估算,确实有五千斤左右。
退出三号仓,她如法炮制,潜入七号仓。
这里堆的是箭簇,已经打磨成型,寒光闪闪。她拿起一枚细看,箭簇三棱带血槽,做工精良,显然是制式装备。
十一号仓最危险,里面存放的是火药。墨尘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了一眼——三十个密封的木桶整齐排列,桶身上贴着醒目的“火”字标志。
查探完毕,墨尘退到安全距离,心中快速分析。
这些军需的数量,足够装备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如果宇文渊真的只是想自保,这个规模未免太大了些。
而且,这些军需的质量和制式,不像是私下偷偷摸摸攒出来的,倒像是...官方出品?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难道宇文渊与北燕军方某些人有勾结?或者更糟——这些军需,根本就是从北燕军队里流出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严重了。
墨尘正思索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而且功夫不弱。
她立刻藏身到一处断墙后,屏息凝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十一号仓附近。
“就是这里?”一个压低的声音问,带着南诏口音。
“对,三十桶火药,足够把半个盐仓炸上天。”另一个声音回答,是边镇本地口音。
墨尘心中一动。这个本地口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仔细回忆,是...春风楼的那个龟公?对,宇文渊带她去春风楼时,就是这个声音在招呼客人。
春风楼的人,在给南诏的人带路?
看来宇文渊说的“内应”,是真的。
“什么时候动手?”南诏人问。
“明晚子时,”龟公说,“三皇子明晚要去悦来客栈赴宴,不在春风楼。咱们趁他不在,把事办了。”
“守卫怎么解决?”
“放心,守卫里有我们的人,”龟公阴笑,“到时候会在饮水里下药,让他们睡上一觉。等他们醒了,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确定不会伤到自己人?”
“都安排好了,明晚当值的都是三皇子的死忠,正好一锅端。”
墨尘听得心中发寒。
这不仅是毁军需,还要借机清除宇文渊的亲信。好狠的计策。
“事成之后,答应我们的...”龟公话没说完。
“少不了你的,”南诏人打断他,“黄金千两,外加南诏边境的三间商铺。足够你下半辈子逍遥了。”
“嘿嘿,那就好...”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然后分头离开。
墨尘在暗处等了片刻,确认他们走远,才从藏身处出来。
她现在面临一个选择:立刻去通知宇文渊,还是按兵不动?
通知宇文渊,可以阻止这场阴谋,但也会打草惊蛇,南诏的人可能会蛰伏起来,更难揪出幕后主使。
不通知,明晚这里将发生爆炸,宇文渊的军需和亲信都会损失惨重——但这正中南诏下怀,也符合天机阁“阻止宇文渊势力膨胀”的任务目标。
从任务角度,她应该袖手旁观。
但从道义角度...
墨尘握紧拳头。
那些守卫,那些宇文渊的亲信,他们只是效忠自己的主子,罪不至死。
还有,如果这里真的爆炸,引发的骚乱可能会波及边镇百姓。十一号仓三十桶火药,威力不小,万一控制不好...
她想起阁主信中的话:“保全自身为上,天机阁不缺物资,缺人才。”
阁主珍视每一条人命,包括敌人的。
深吸一口气,墨尘做出了决定。
她要去见宇文渊。
但不是现在。
她要等到明天,在最后关头,既能救人,又能...将计就计。
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墨尘最后看了一眼盐仓,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需要回去准备。
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翌日清晨,边镇笼罩在薄雾中。
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萧景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神色平静。
侍卫统领李岩站在他身后,低声汇报:“殿下,昨晚南诏的人去了盐仓,春风楼的龟公给他们带路。他们计划明晚子时动手。”
“宇文渊知道吗?”萧景琰问。
“应该不知道吧……”李岩皱着眉头说道,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咱们安排人手死死地盯着春风楼呢!据可靠消息称,三皇子昨晚整晚都待在楼里面没有出来过,直到今天早上天才刚刚亮的时候才踏出那扇门,然后径直朝着镇子外面的马场走去了。”听到这里,萧景琰猛地转过身来,一脸狐疑地追问:“马场?”
“是的,大人。听说是最近有一大批从西域那边运过来的优良骏马抵达此地,所以三皇子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去挑选几匹中意的带回府中饲养。”李岩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补充道,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然而依属下来看啊,这其中恐怕另有内情。属下认为三皇子此番前往马场并非单纯只是去选购马匹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他有意而为之——特意找个借口暂时离开现场,好给那些来自南诏国的家伙们制造可乘之机。”
“嗯?此话怎讲?”萧景琰闻言顿时来了兴致,饶有兴趣地追问道,表示十分好奇李岩为何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只见李岩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自己的一番分析推理:“您想啊,凭借三皇子一贯以来的狡黠与机敏程度,如果真有人胆敢背叛于他并且还将其行踪泄露出去的话,那绝对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就这么被轻易放过才对啊!而且事实上那位负责通风报信的龟公平日里做事风格也相当高调张扬、毫不掩饰,可以说是明目张胆至极;倘若三皇子当真有心去彻查此事真相到底如何的话,想必早就已经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吧?可偏偏奇怪的就是,截至目前为止这位三皇子却始终按兵不动、无动于衷……如此看来,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着呢,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动手罢了,或许正在等待某个绝佳时机的降临亦未可知啊!”
“等什么?”
“等南诏的人动手,然后...”李岩做了个收网的手势,“一网打尽。”
萧景琰笑了:“宇文渊倒是会算计。不过,他可能低估了南诏那些人的狠辣。”
“殿下的意思是...”
“三十桶火药,一旦引爆,场面很难控制,”萧景琰走回桌边坐下,“宇文渊想将计就计,但玩火容易自焚。咱们...得帮他一把。”
“怎么帮?”
萧景琰沉吟片刻:“你去准备几车沙土,还有...找几个可靠的匠人,我有用。”
“沙土?匠人?”李岩不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萧景琰摆摆手,“另外,给天机阁那位左护法传个信——就说,我想见她。”
“殿下要见墨尘?”
“对,就在今天下午,地点...定在三里亭吧。”萧景琰端起茶杯,“有些事,得当面说清楚。”
李岩领命退下。
萧景琰独自坐在房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深邃。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宇文渊,南诏,天机阁,还有他。
四方博弈。
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与此同时,边镇马场。
宇文渊的确正在挑选马匹,但此刻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只见他一边轻轻抚摸着一匹枣红色骏马的鬃毛,一边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仿佛那里有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吸引着他的注意。
站在一旁的侍卫长见状,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向宇文渊禀报:殿下,关于龟公那边的事情,属下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全部安排妥当。一切都会在明晚子时准时开始行动,请殿下放心。 宇文渊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消息。然而紧接着,他又开口问道:那么,墨尘那边情况如何?
侍卫长赶忙回答道:据眼线回报,今日清晨时分,墨尘先是前往一家杂货铺采购了一些物品,随后便返回了安全屋内,至今尚未踏出房门半步。看起来,她似乎一直在等待天机阁方面传来的消息。 听到这里,宇文渊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轻声说道:没错,她就是在等那个信儿。不过嘛……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再继续拖延下去了。这样吧,你立刻派人前去传话给她,告诉她本殿改变了计划,原本约定好的交易需要提前进行。让她在今天正午十二点整的时候,务必赶到三里亭与我相见。
侍卫长不禁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殿下啊,您之前明明跟她说好了要等到明日才……
“计划有变,”宇文渊打断他,“南诏的人比我想的还急,咱们也得快些。”
“是。”
侍卫长正要离开,宇文渊又叫住他:“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准备些好酒好菜,送到三里亭,”宇文渊说,“不管谈得成谈不成,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走。”
侍卫长一愣,随即点头:“属下明白。”
看着侍卫长远去,宇文渊收回手,枣红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拍拍马颈,轻声自语:“墨尘啊墨尘,你可别让我失望。”
安全屋内,墨尘刚刚收到老陈送来的密信——不是阁主的回信,是萧景琰的邀约。
“午时,三里亭,单独见。事关重大。——萧”
萧景琰也要见她?
墨尘皱眉。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赶在今天约她?
她看看时辰,已近巳时。
离午时只有一个时辰。
去还是不去?
正犹豫间,窗外传来三声鸟鸣——宇文渊的联络暗号。
她推开窗,院墙上又多了块石头。
拿起石头下的纸条:
“午时,三里亭,交易提前。军需之事,需尽快定夺。——文”
两人约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墨尘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巧合,还是...两人约好的?
她想起宇文渊昨天的话:“萧景琰那边,你也得防着。他那个人...心思太深,我都看不透。”
如果两人真的联手设局...
墨尘握紧纸条。
但她必须去。
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她都得去闯一闯。
因为这是她的任务,也是她的选择。
回屋,换装。
这一次,她一反常态,并未如往常般身着那身标志性的夜行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套来自于天机阁特有的制式服装——一袭深邃而神秘的墨色劲装。这套服饰正是作为左护法所应具备的正装打扮。只见她腰间悬挂着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衣袖之中更是暗藏各式精巧的暗器;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高高盘起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那张清丽脱俗却又带着丝丝冷艳之气的面庞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此刻的她决心已定,将要以天机阁左护法之尊荣身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地前去赴会。
在即将启程之际,她特意向左护法身边那位忠诚可靠且经验丰富的老陈下达了一道重要命令:“倘若时至申时,我仍未能归来,请务必当机立断带领大家迅速撤退!同时切记,一定要把这封信安全无误地带回我们那天机阁总部去。”原来,信封之内详细记录着她对于当前复杂局势的深入剖析以及所掌握到的全部关键信息。这些宝贵资料无疑将会成为他们应对危机时最为有力的武器与支撑点。完成最后的部署安排后,她毫不犹豫地轻轻推开眼前这座略显古朴陈旧的院门。刹那间,耀眼夺目的阳光如潮水般汹涌而入,令人有些目不暇接之感。此时此刻,边镇的大街小巷依然是人潮涌动、喧闹异常,但墨尘却宛如一阵清风一般穿梭于茫茫人海之间,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毅果敢、从容不迫。而那座传说中的三里亭,距离此处已然近在咫尺……
那里,可能有一场鸿门宴。
也可能,有一个转机。
无论如何,她来了。
午时,三里亭。
墨尘提前一刻钟到达。
亭子里早已摆放好丰盛的酒菜——精致的瓷盘里盛放着四道色香味俱佳的小菜,香气扑鼻;古朴典雅的酒壶中盛满了香醇浓郁的美酒,令人垂涎欲滴;还有两套精美的碗筷整齐地摆在桌上,显然是为两人准备的。此时,宇文渊已然抵达亭子,并悠然自得地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正自顾自地斟满一杯酒,然后轻轻抿了一口。他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走近,直到看到眼前出现一个身影时才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左护法可真是守时啊!”
然而,墨尘却并没有如宇文渊所愿般走进亭子内落座,而是静静地伫立在亭子之外,宛如一座雕塑一般纹丝未动。只见他眼神冷漠而坚定地直视着宇文渊,语气平静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不知三皇子此番邀约在下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呢?”宇文渊见状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用手指了指与自己相对的那张空座示意道:“莫急嘛,先请进来说话,咱们边吃边聊。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这些佳肴都要变凉咯。”说罢还特意将手中的酒杯轻晃了几下以作强调。
面对宇文渊如此热情的邀请,墨尘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连身体都未曾挪动分毫。他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回应道:“多谢三皇子美意,但小女子实在无暇顾及用餐之事。既然三皇子有事相商,不妨直接开口便是。”宇文渊闻言先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左护法果然是个爽快之人呐!如此甚好,倒也省去不少麻烦。既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想必左护法应该知晓,南诏那边的家伙们打算于明日夜晚子时动手炸毁我们的盐仓一事吧?”
“知道。”
“我想请你帮忙,将计就计,”宇文渊站起身,走到亭边,“但不是帮我对付南诏的人,是帮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
“一场‘军需被毁,我损失惨重’的戏,”宇文渊转身看她,“但真正的军需,我会提前转移。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积蓄多年的力量,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墨尘皱眉:“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自保,”宇文渊一脸严肃地说道,他的目光坚定且坦诚,仿佛已经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左护法,你亲自调查过那些军需物资,想必也能看得出来,它们绝非寻常之物。若是让旁人知晓我手中握有如此宝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莫说我的两位兄长会心生觊觎,即便是父皇……恐怕也难以免俗吧。到那时,我将成为众矢之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宇文渊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接着说道:“因此,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采取一种看似冒险却实则明智之举——主动将这批军需‘销毁’掉。”说到这里,宇文渊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然而,不等对方开口询问,宇文渊便紧接着解释道:“如此一来,众人皆会认为我已丧失与他们抗衡的资本,自然也就不再视我为心腹大患。而我,则可以借此机会隐匿起来,暗中默默积攒属于自己的真正实力。”
听到此处,左护法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追问道:“真正的实力?殿下所言何意呢?”宇文渊嘴角微扬,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回答道:“左护法,依你之见,在这场惊心动魄的皇位争夺战中,究竟依靠何物方能取胜呢?难道仅仅是那些冰冷无情的兵器和易燃易爆的火药吗?非也!真正能够左右战局、扭转乾坤之人,往往凭借的乃是人心所向、情报灵通以及关键时刻的出奇制胜。”
一番话下来,左护法恍然大悟。原来,宇文渊一直在谋划着一场更为宏大深远的棋局,而眼前这步棋不过是其中关键的一环罢了。
“你要我如何帮忙?”
“很简单,”宇文渊说,“南诏的人明晚会动手,我需要你...适当阻止,但又不能完全阻止。要让爆炸发生,但不能造成太大伤亡,也不能让火势失控。这个度,很难把握,但如果是天机阁左护法,我相信能做到。”
“我凭什么帮你?”
“凭这个,”宇文渊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过来,“这是我与萧景琰交易的完整副本,包括他给我的所有情报,以及...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墨尘接过,快速浏览。
越看,心中越惊。
萧景琰给宇文渊的情报,其信息量之大远远超出了昨日两人在悦来客栈所谈论的范围——其中不仅包含了北燕大皇子在军队中的详尽部署情况、二皇子又同哪些文官暗中勾连等重要信息,更令人震惊的是竟然还附上了北燕皇帝的病情诊断报告!然而,萧景琰所求并非仅仅局限于让宇文渊暂缓军需物资的运送长达三个月之久这么简单。事实上,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标乃是……确保北燕在接下来整整三年内都能保持边疆地区的安定无虞。此外,一旦宇文渊成功登上皇位,那么他必须与大梁签署一份绝密协议。这...... 墨尘惊愕地抬起头来,满脸疑惑不解道:萧景琰究竟意欲何为呢?他无非就是希望大梁能够争分夺秒地整肃朝纲罢了,宇文渊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同时也期望着他的皇兄——亦即你们那位姜皇后的丈夫——可以稳坐龙椅,长治久安。左护法啊,难道您会天真地认为大梁朝廷已然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了吗? 听闻此言,墨尘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姜皇后虽然手段了得,但大梁朝中仍有不少保守势力对她不满,边境若不安宁,那些人就有借口发难。
萧景琰这是在...帮他的皇兄和皇嫂?
“现在你明白了吧?”宇文渊面无表情地将文书拿回来,眼神冷漠如冰,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份文书所代表的意义远非如此简单。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萧景琰与我合作,自然有他自己的盘算和目的。但从整体来看,这样做对于我们双方都是有益无害的。毕竟,维持现状、保持局势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可偏偏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一切顺利发展下去……那些来自南诏的家伙们,他们想要打破现有的平衡,制造混乱!”说到这里,宇文渊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透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愤怒。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墨尘,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似乎要透过对方的眼睛看穿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左护法啊,你应该很清楚,咱们天机阁一直以来都是效忠于姜皇后的。而姜皇后最期望的,无非就是边境地区能够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所以呢,帮助我也就是间接帮助了姜皇后,这个道理难道还有错不成?”
不得不承认,宇文渊说得确实有理有据,让人难以反驳。可是不知为何,墨尘心头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三皇子您为什么不去寻求萧景琰的协助呢?毕竟你们之前不是已经成功联手过一次了吗?”
宇文渊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不只是自保,也不只是夺嫡。
还有什么?
她正要问,远处传来马蹄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只见宽阔笔直的官道之上,一匹雪白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来,马蹄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这片大地踏碎一般。马背上端坐一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衣袂飘飘,宛如仙人下凡;头上插一支玉簪,束起一头乌黑长发,更显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此人便是萧景琰无疑。
眼见得萧景琰越来越近,墨尘心头忽地一紧,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然而一旁的宇文渊却是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瞧瞧,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啊——‘说曹操,曹操到’!”他先是压低嗓音喃喃自语道,紧接着便提高音量喊道,“二殿下,您来啦!这不,美酒尚有余温呢!”
话音未落,萧景琰已然驱马来到了亭子前方,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墨尘身上,稍稍愣了一下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哦?原来左护法也在此处呀。”萧景琰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进亭子之中,“如此说来,今日倒是让我赶上了一场好戏呢。”说话间,他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墨尘和宇文渊二人。
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
这两人,是约好的。
而她,才是那个意外。
或许用另一种说法更为贴切些——此时此刻,唯有她,方堪称今日这场戏码当之无愧之主角!只见宇文琰面带微笑,一边轻声说道:“请坐罢,左护法大人。”一边动作优雅地替她斟满一杯美酒,并继续言道:“既已至此,何不……索性将话挑明呢?”此时正值午后时分,灿烂明媚的阳光穿过亭子的屋檐,如金色雨丝般洒落于光滑平整的石桌之上。空气中飘散着阵阵诱人的酒菜香气,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形且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亦悄然笼罩四周,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寒光闪烁其间。
墨尘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端坐的两位男子——来自北方燕国的三皇子以及大梁国的二皇子。此二人皆是容貌俊朗、才智过人之士,其城府之深沉更是难以估量。然而此刻,她却置身于这般尴尬境地之中,被夹在这对彼此对立又旗鼓相当的敌手之间。面对如此困局,她究竟该如何应对才能成功破解这一场错综复杂的迷局呢?略作思索后,墨尘毅然决然地举起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放下杯子,声音清冷:
“好,那我们就...把话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