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重的玻璃,那双刚刚掀开缝隙的眼睛,如同蒙尘的古井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初时的混沌茫然,在目光触及我脸庞的刹那,瞬间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海啸般的剧震!震惊、狂喜、痛楚、刻骨的担忧……无数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疯狂翻涌、碰撞,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眼睑!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无声地唤着:“晚……晚……”
这一声无声的呼唤,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五年的误解、刻骨的恨意、重逢后的羞辱、生死边缘的相护……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冲破堤防!
“江屿——!!!”我再也无法控制,压抑许久的哭喊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带着血淋淋的委屈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猛地爆发出来!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支撑,顺着冰冷的玻璃窗滑坐在地,额头重重抵在玻璃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玻璃窗内,江屿的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恐慌和心痛!他挣扎着想动,想坐起来,但身体被各种管线和仪器牢牢束缚,只能徒劳地发出更加急促的喘息,监护仪上的曲线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病人情绪不要激动!家属请冷静!”医生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专业的权威。两名护士立刻上前,试图安抚江屿,同时严厉地示意我控制情绪。
“林小姐!你这样会害了他!”护士长的声音带着责备。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我猛地止住哭声,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不能害他!他刚醒,经不起刺激!
我胡乱地用手背抹去糊住视线的泪水,透过朦胧的水光,看到江屿在医生的安抚下,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充满担忧和急切地锁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吸进去,确认我的每一寸完好。
他没事。他还活着。这个认知让我濒临崩溃的神经稍稍松弛,但巨大的紧迫感立刻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证据!U盘!云端备份的密钥!江振业的人随时可能发动最后的疯狂!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隔着玻璃,对江屿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示意我没事。然后,我艰难地抬起手,用沾满泪痕和污渍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缓慢而清晰地写下一个词:
**【证据】**
江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眼中的急切和担忧瞬间被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燃烧的锐利取代!他死死盯着我。
我继续写,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U盘在手】**
**【云端备份已激活】**
**【需要密钥】**
写到这里,我停下,用充满恳求和急迫的眼神望着他。时间!我们需要时间!但江振业不会给我们时间!
江屿的目光死死盯着玻璃上的字迹,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玻璃。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片刻后,他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集中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麻醉的余威,努力回忆着什么。监护仪上的线条再次变得有些波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密钥!那最后的钥匙!就在他重伤初醒、混乱不堪的记忆里!
几秒钟的煎熬等待,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江屿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比刚才更加清明,也更加急切!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我,嘴唇再次极其微弱地开合。
没有声音。但我死死盯着他的口型。
第一个音节……像是“w”……然后“A”……“N”……“G”?
王?网?忘?
不对!他重复着那个口型,眼神更加焦灼。
我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云端备份的密钥……会是什么?一个名字?一个日期?一个地点?还是……
突然,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劈入脑海!五年前,我们挤在出租屋时,他嘲笑我烧烤酱配方太咸……我恼羞成怒逼他背下来,说这是“家传秘方”……
难道……
我颤抖着,用口型无声地、缓慢地问他:“……酱……料?”
江屿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他用力地、幅度极小地,但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嘴唇再次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的口型,这一次,我瞬间辨认出来:
**【……辣椒三两……酱油……】**
是它!真的是那个玩笑般的、我逼他背下的烧烤酱配方!他竟然……真的记住了!还把它当成了……最后的密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上鼻尖!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个傻子!这个混蛋!这个……用命护着我的傻子!
我含着泪,用力对他点头!表示明白了!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医院大楼内,刺耳尖锐的消防警报声,如同恶鬼的嚎叫,毫无预兆地、撕心裂肺地响彻了整个空间!天花板上的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闪烁!
“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疏散!快疏散!”
“重症监护室!快转移病人!”
整个楼层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医护人员惊慌失措地呼喊,推着急救床和仪器,试图转移危重病人!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惊恐地向安全通道涌去!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是江振业的人!他们要制造混乱!趁乱下手!目标——我和江屿!或者……毁掉证据!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心脏!我猛地扑到玻璃窗前!里面,医护人员也乱了阵脚,正手忙脚乱地准备转移江屿的床铺!
江屿的目光穿越混乱的人影,再次精准地锁定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怒、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快走!保护好证据!
“林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带着焦急!是之前给我递纸条的那个圆脸护士!她奋力挤过混乱的人群冲到我身边,脸色惨白,压低声音急促道:“快跟我走!后门!有车接应!他们是冲着你和江先生来的!”
她?又是她?这个神秘的“送信人”!此刻是陷阱?还是援手?
没有时间思考了!警报声震耳欲聋,人群推搡尖叫,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眼神却异常凶狠的男人,正逆着人流,目标明确地朝着重症监护区挤来!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
“走!”圆脸护士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出奇,拖着我就要往人少的侧后通道跑!
“等等!”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和混乱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密钥!云端密钥是‘辣椒三两酱油半斤白糖四两料酒少许’!记住!辣椒三两酱油半斤白糖四两料酒少许!!”
我不知道江屿能否听清,但我必须喊出来!这是最后的机会!喊完,我立刻将那个物理密钥塞进圆脸护士手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嘶吼:“拿好!去找陈默的人!或者任何能信任的技术人员!用这个密钥!登录云端!把证据发出去!快走!!”
圆脸护士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物理密钥,又看了一眼我决绝的眼神,重重点头,转身像条灵活的鱼,瞬间消失在混乱拥挤的人流中。
几乎是同时!那几个逆流而来的“保安”已经冲破人群,锁定了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为首的低吼声带着杀气!
我转身就跑!拖着剧痛的右腿,朝着与圆脸护士相反的方向——医院大楼深处、人迹罕至的旧楼通道亡命奔逃!我要引开他们!给圆脸护士争取时间!
“站住!”
“抓住她!”
沉重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警报声、哭喊声、奔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我像只慌不择路的兔子,在迷宫般的医院走廊里跌跌撞撞,每一次拐弯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冷汗浸透了衣服,和泪水混在一起。
跑!跑!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不能停!不能被抓到!证据必须发出去!
慌不择路间,我猛地推开一扇沉重的、标着“设备间-闲人免进”的铁门,闪身躲了进去,反手死死抵住门!
“哐!哐!哐!”
追兵沉重的脚步声和撞门声立刻在门外响起!铁门被撞得哐哐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在里面!撞开它!”
“妈的!臭娘们挺能跑!”
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门撑不了多久!被他们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目光疯狂扫视着这个狭小、布满灰尘和管道的设备间——没有窗户!没有其他出口!只有冰冷的机器和墙上一个……通风管道的百叶栅栏口?!
通风管道!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一切!我扑到墙边,不顾一切地用手去抠那个百叶栅栏!锈蚀的螺丝纹丝不动!
“哐当——!”一声巨响!铁门被撞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粗壮的手伸了进来,试图扒开门!
“啊——!”我发出惊恐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抵住门!同时,目光瞥见墙角一根废弃的、锈迹斑斑的铁撬棍!
拼了!
我猛地松开抵门的手,身体借着惯性扑向墙角,抓起那根沉重的铁撬棍!就在铁门被彻底撞开的瞬间!
“去死!”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手抡起沉重的撬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第一个冲进来的黑影狠狠砸去!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撬棍结结实实砸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踉跄着后退!
但后面的人立刻涌了进来!狭窄的设备间瞬间被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填满!他们手里虽然没有枪(医院安检),但都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和甩棍!
“臭婊子!找死!”为首的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不是老屋那个,但同样凶狠)捂着受伤的肩膀,眼神怨毒,手中的匕首直直朝我捅来!
我挥舞着撬棍格挡,“当”的一声脆响!虎口被震得发麻!撬棍差点脱手!另一个人的甩棍已经带着风声扫向我的右腿伤处!
避无可避!巨大的疼痛和冲击让我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撬棍“哐当”一声脱手飞出!
“按住她!”刀疤脸狞笑着扑上来,带着汗臭和血腥气的身体如同沉重的麻袋压在我身上!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另外两人也扑上来,按住了我的手脚!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意识开始模糊,江屿最后望向我那焦灼担忧的眼神,父母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老张枯槁的脸……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现……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
“砰!砰!砰!”
三声清脆、如同天籁般的枪响,在狭小的设备间里猛然炸开!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掐住我脖子的手也瞬间松开!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灼痛的肺部!
我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睁开模糊的泪眼——
只见门口逆着走廊昏暗的光线,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穿着病号服,外面胡乱披着一件护士给的蓝色无菌衣,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还带着冷汗和刚缝合的伤口痕迹!他一手扶着门框,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摇晃,另一只手却稳稳地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
是江屿!
他竟然……拖着刚做完手术的重伤之躯,拔掉了身上的管子,从重症监护室里……爬了出来!
他站在那里,如同浴血归来的战神,尽管摇摇欲坠,但那眼神却冰冷锐利如万载寒冰,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死死锁定着地上那几个被瞬间击毙或重伤的杀手!
“动她者……死!”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地狱阎罗般的森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设备间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我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和江屿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压抑不住的、沉重的呼吸声。
他……又一次……为我挡下了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