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振业……他也是……我的父亲。”
这句话,像一颗引爆在灵魂深处的真空炸弹。
没有声音,却瞬间抽空了车库内所有的空气,连同我的呼吸、心跳、思维,都被碾得粉碎!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塑,血液在血管里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话在死寂中疯狂回荡,带着摧毁一切的轰鸣!
陈默……江振业的……儿子?
江屿的……兄弟?!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怪不得!怪不得他能潜伏在江屿身边多年!怪不得他能接触到江振业的核心指令!怪不得他如此了解江振业的行事风格!怪不得……他此刻脸上会露出那种被撕裂的、近乎破碎的惨笑!
“呵……”陈默发出一声短促而悲凉的气音,身体顺着冰冷的工具柜缓缓滑坐在地,仿佛支撑他的所有力量都在那句话出口时被彻底抽干。他仰着头,后脑勺抵着柜门,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车库顶灯,那光芒落在他布满冷汗和痛苦的脸上,如同审判。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母亲是他早年在矿上的一个……临时工。生下我后,就被一笔钱打发走了,下落不明。我?一个耻辱的标记,一个需要被严密控制的……潜在威胁。”
他缓缓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像是在吞咽着巨大的苦楚:“我被秘密养大,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他手中一把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监视江屿,控制他,必要时……清除他身边一切威胁。”他睁开眼,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痛苦、挣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包括你,林晚。”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认知上!原来陈默那深不可测的沉默、那偶尔流露的挣扎、那对江屿复杂的态度……根源都在这里!他是江振业安插在亲生儿子身边最致命的一颗棋子!一个被命运扭曲、被血缘诅咒的悲剧!
“江屿……他知道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默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父亲‘精心挑选’给他的助手。他信任我,甚至……依赖我。”他眼中的痛苦更深了,“这五年……看着他因为你而痛苦,看着他为了对抗他父亲而如履薄冰,看着他……在你面前扮演一个混蛋……而我,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还要帮着他父亲,把你们推得更远……”
他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喘而蜷缩,脸色瞬间变得灰败,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
“密码……”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我手中的U盘,眼神里爆发出最后的光芒,“113.42……北纬27.88……后山矿坑的精确坐标……那是……罪恶的起点……也是……唯一能终结它的钥匙……快!用它……打开【影子协议】!那是……扳倒他的铁证!”
北纬27.88!完整的坐标!113.42,27.88!
“设备……在楼上书房……书桌下……暗格……”陈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急促,他的手紧紧按住了腹部,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快……去……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话音未落,车库厚重的卷帘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纸摩擦地面的异响!紧接着,是某种金属工具插入锁孔的细微“咔哒”声!
他们来了!江振业的清道夫!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悲悯!我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弹起!顾不上腿上的剧痛,也顾不上陈默痛苦蜷缩的身体,一把抓起地上那个焦黑变形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
“坚持住!”我对陈默嘶声喊了一句,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车库通往别墅内部的侧门!手指颤抖着拧开门把手,冲进黑暗的走廊!
别墅内部一片死寂,装修考究却冰冷得没有人气。我凭着陈默的指引,忍着右腿撕裂般的疼痛,扶着墙壁,踉跄着冲向二楼书房!身后车库方向,卷帘门被强行撬动的“嘎吱”声越来越大,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冲进书房!反手锁门!巨大的红木书桌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我扑到书桌前,摸索着书桌下方——果然!在靠近内侧腿的位置,摸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带着指纹识别凹槽的暗格!
“嘀!”
我将拇指用力按上去!一声轻响,暗格无声地滑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台银灰色的、线条冷硬的超薄笔记本电脑!
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插入那个焦黑变形、带着我掌心鲜血和灼痕的U盘!
系统识别!弹出提示框:【发现加密文件“协议.ZIp”,请输入密码】!
时间仿佛凝固!车库方向传来卷帘门被彻底撬开的巨大撞击声!沉重的脚步声和男人低沉的交谈声隐约传来!他们已经进来了!
我的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僵硬冰冷,悬在键盘上方,剧烈地颤抖着。
113.42……27.88……
113.42……27.88……
我在心中疯狂默念!指尖重重落下!
【113.4227.88】
回车!
屏幕瞬间暗了一下!一个血红的【错误!】提示框弹了出来!密码错误!
我的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怎么可能?!陈默骗我?!还是……坐标记错了?!
“砰!砰!砰!”书房的门被粗暴地砸响!外面传来男人凶狠的吼叫:“开门!别躲了!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死亡的阴影近在咫尺!
坐标!坐标!后山矿坑!父亲笔记本里……老张笔记里……他们反复提及的那个地方!经度纬度!
我猛地想起老张笔记里提到的一个细节!他偷偷跟着鑫荣卡车时,用手机记录过矿坑的位置!但……手机后来被抢走了!记录没了!
等等!陈默说的坐标……113.42……27.88……格式对吗?密码框要求输入,没有空格提示!我输入的是连在一起的“113.4227.88”!
难道是……需要加上小数点?或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书房厚重的木门被某种重物狠狠撞开!木屑飞溅!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消音手枪的蒙面男人如同地狱恶鬼般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坐在书桌后的我!
“找到你了!小老鼠!”为首的男人狞笑着,手指扣上了扳机!
千钧一发!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执念压倒了恐惧!我的手指如同闪电般再次敲击键盘!这一次,我加上了小数点分隔符!同时脑海中闪过父亲笔记本里,他用红笔圈住那个矿坑位置时,旁边潦草标注的“中心点”三个字!
【113.42.27.88】!
回车!!!
“噗!噗!”
装了消音器的沉闷枪声响起!两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呼啸着朝我射来!
就在子弹即将撕裂皮肉的瞬间!
电脑屏幕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解锁提示音!
【密码验证通过!正在解压文件……】
解压进度条如同救赎的光,瞬间填满了屏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拉长、扭曲!
我甚至能看到子弹撕裂空气留下的淡淡轨迹!能感觉到死亡冰冷的触感擦过我的发梢!身体在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支配下,本能地向侧面扑倒!
“噗!”“噗!”
两颗子弹擦着我的肩膀和耳际飞过,狠狠钉进我身后的红木书柜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木屑纷飞!
我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眼前金星乱冒。但我的眼睛,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光芒大盛的电脑屏幕!
解压完成!【影子协议】文件夹自动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交易记录-江振业&赵荣-矿坑.avi】
与此同时,书房的吊顶音响里,自动传出了视频播放的声音——一个冰冷、威严、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男声,清晰无比地响起:
“……临山这个点不能留了。姓林的工人查得太深,快摸到资金源头了。处理干净,连同他那多事的婆娘……做成意外……”
“明白,老板。保证干净利落。”这是赵荣谄媚的声音。
“嗯。废料转移路线改到新点,坐标发给你了。东南亚那边的买家催得紧,这批‘特殊原料’纯度必须达标……”
“您放心!鑫荣的‘净化’技术绝对可靠!只是成本……”
“成本不是问题!利润翻十倍!我要的是绝对安全和效率!明白吗?!”
这声音……是江振业!是他亲口下达了杀害我父母的指令!是他亲口承认了鑫荣处理剧毒废料、进行非法交易的滔天罪行!
铁证!这就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妈的!毁了它!”冲进来的枪手显然也听到了音响里传出的致命对话,脸色剧变!为首的男人厉声嘶吼,枪口瞬间调转,对准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不——!”我发出绝望的嘶吼!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砰!砰!砰!”
连续三声清脆、毫无掩饰的枪响,如同炸雷般在书房门口响起!
三个精准无比的点射!
正准备开枪毁掉电脑的枪手脑袋猛地爆开一团血雾!另一个枪手的持枪手腕被子弹瞬间撕裂!两人如同破麻袋般栽倒在地!
门口,陈默如同浴血的修罗,背靠着门框,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鲜血,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却稳稳地举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枪口正对着倒地的枪手!他的眼神冰冷、决绝,带着一种燃烧生命最后火焰的疯狂!
他开枪了!他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背叛他的父亲,保护了这最后的证据!
“呃……”陈默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他手中的枪“哐当”掉在地上。他抬起头,看向我,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桌上那台依旧播放着江振业冰冷声音的电脑,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如释重负的解脱。
“发……出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着,吐出微弱的气音,“备份……云端……江屿……知道……密钥……”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暗红的血液在他身下迅速洇开。
“陈默!”我挣扎着想爬过去。
“滴嘟——滴嘟——滴嘟——”
就在这时,书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警告框弹出!
【检测到远程销毁指令!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0秒!】
9秒!
江振业!他远程启动了自毁程序!他要彻底抹掉这份证据!
巨大的惊骇让我浑身冰冷!顾不上陈默!顾不上伤痛!我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桌前!屏幕上,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脚步,疯狂跳动!
8秒!7秒!
怎么办?!陈默说备份在云端!江屿知道密钥!可江屿还在昏迷!陈默也倒下了!
6秒!5秒!
目光疯狂地扫过屏幕!警告框下方,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清的选项:【紧急中断-物理密钥】!
物理密钥?!什么东西?!
4秒!3秒!
我的目光猛地落在陈默滑落在地的那把手枪旁——那里,掉落着一个不起眼的、拇指大小的银色金属U盘状物体!上面刻着一个微小的、鹰隼的标记!是陈默刚才从内袋掉出来的?!难道……
2秒!
没有时间思考了!我如同饿虎扑食,猛地扑过去抓起那个银色的小东西!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进笔记本电脑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标着“Security Key”的接口里!
1秒!
【物理密钥验证中……】
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定格在【1】!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验证通过!自毁程序中止!】
【云端备份链接已激活!请输入访问密钥:________】
成功了!
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将我淹没!我瘫软在书桌旁,剧烈地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密钥!江屿知道的密钥!
必须立刻去医院!必须让江屿醒来!只有他,才能打开这最后的锁链!
我挣扎着爬起来,拔下那个救命的物理密钥和那个播放着江振业罪证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目光扫过门口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陈默,又看向屏幕上那个等待输入的密钥框。
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在阳光下背负着血仇和误解,一个在阴影里承受着诅咒和背叛……最终,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在毁灭的边缘,共同守护了这微弱的、复仇的火种。
我最后看了一眼陈默,拖着剧痛的残腿,踉跄着冲出书房,冲出这栋充满血腥和秘密的别墅,一头扎进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
目标:医院!江屿!
掌心里的U盘和密钥,冰冷而滚烫,如同两颗跳动的心脏。
……
县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依旧刺鼻,但此刻却让我感到一丝病态的安全感。隔着厚厚的玻璃,我能看到江屿依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身上插满了管子,监护仪上的线条平稳地跳动着。他还活着,但如同沉睡的王子,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陈默被随后赶到的、似乎是江屿暗中力量的人秘密转移走了,生死未卜。老张依旧在旧楼的IcU,情况不明。苏蔓和江振业的人像秃鹫一样在医院附近盘旋,但慑于警方的存在和IcU的严密监控,暂时不敢明目张胆地进来。
我像一个幽灵,蜷缩在走廊角落冰冷的塑料椅上,身上披着护士好心给的一件旧外套。额头的伤口和右腿的伤处在止痛药失效后,又开始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但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煎熬。
U盘里的证据,如同潘多拉魔盒,就攥在我手里。云端备份的链接已经激活,但最后的密钥,锁在江屿沉睡的意识里。时间每过去一秒,江振业找到办法彻底销毁证据的风险就大一分。
“江屿……醒醒……求求你醒醒……”我望着玻璃窗内那张苍白的脸,无声地祈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陈默最后那句“发出去……”和他倒下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泛起了鱼肚白。走廊里传来医护人员换班的轻微脚步声。
就在这时——
“嘀……嘀……嘀……”
监护仪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变化?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住监护仪屏幕!
那条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平稳的波动中,似乎……极其轻微地……加快了一点点?紧接着,江屿放在被子外、那只骨节分明、带着留置针的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的!
“医生!医生!”我像被电击般从椅子上弹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到监护室的玻璃窗前,用力拍打着,声音嘶哑地呼喊,“他动了!他的手动了!医生!快来看看!”
值班医生和护士被我的喊声惊动,立刻冲了过来。医生迅速查看监护仪数据,又隔着玻璃仔细观察江屿的状态。
“病人生命体征平稳,脑电波活动有增强迹象……”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快速说道,“有苏醒的可能!准备唤醒程序!快!”
医护人员迅速行动起来。厚重的隔离门被打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我贴在玻璃上,双手死死按着冰冷的玻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那个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在医生轻声呼唤和轻微刺激下,江屿那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那缝隙里,透出一线极其微弱、涣散、如同蒙着厚厚灰尘的……微光。
他的目光,茫然地、毫无焦点地在天花板上游移了几秒,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扎出来,无法理解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那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般,一点点地……移动……
最终,穿过厚重的玻璃窗,穿越了冰冷的空间,如同穿越了五年的误解、血仇和生死……
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监护仪的“滴滴”声,医护人员的低语声,窗外模糊的车流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刚刚苏醒的混沌里,骤然掀起的……如同海啸般的剧震!那震惊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痛楚、刻骨铭心的担忧……还有那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失而复得般的……汹涌情感!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翕动着。
没有声音。
但我看懂了那无声的口型。
他在叫我的名字。
“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