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雪蜷缩在马车角落,染血的裙摆将车厢内铺就的锦褥也晕开斑驳痕迹。
车外传来布思瑰与新一波追兵交手的闷响,金属碰撞声如催命符般一下下叩击着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摸向袖中太子赠予的软剑,指腹却先触到了二婶塞进行囊的桂花糕——油纸包裹的糕点此刻已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甜香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别出来!”布思瑰的厉喝穿透车壁。沈梦雪扒着破碎的车窗望去,只见黑衣少女单膝跪地撑着剑,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发间的玄铁发簪不知何时已断裂,散落的青丝沾满尘土与血痂。
三柄长剑同时刺向她的要害,布思瑰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旋身跃起,靴底踩过其中一人面门,借力翻身时剑锋划出银亮弧线,将追兵喉间动脉割裂成绽放的红梅。
温热的血珠溅在沈梦雪脸上,她猛地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忍住呕吐的冲动。
记忆突然闪回在宫中的日子——那时布思瑰总安静立在廊下,看她缠着太子学剑,偶尔会用带着药香的手帕替她擦去额角的汗。
此刻那个总将伤口藏在夜色里的人,却在她眼前被利刃贯穿臂膀。
“还剩三个!”布思瑰的声音混着喘息,染血的剑在青石板上拖出刺啦声响。
沈梦雪突然想起母亲信中那句“沈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眼前浮现出藏书阁里断成两截的玉簪。
她握紧软剑,裙摆扫过满地尸体的瞬间,绣鞋踩到某种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布思瑰掉落的半片面罩,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在夜风里,布思瑰摇晃着扶住车厢,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
沈梦雪冲过去接住她瘫软的身躯,触到对方后背黏腻的血时,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沈家,她被兄长推下池塘,是布思瑰浑身湿透地将她捞起,当时那双手也是这般冰凉。
“疼吗?”沈梦雪的眼泪砸在布思瑰伤口上,颤抖着扯开自己的裙带想要包扎。
布思瑰却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瞳孔因失血而微微涣散:“别管我......去马厩,骑那匹白蹄乌......”
话音未落,新一轮箭矢破空声传来,布思瑰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三支羽箭擦着她发顶钉入车厢木梁,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沈梦雪看着布思瑰后背新添的箭伤,突然想起太子说过的“有些伤是藏不住的”。
她颤抖着抽出软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第一次对准了活人。
那些在沈家练枪时的胆怯、在宫中被宠爱的安逸,此刻都化作沸腾的勇气——原来真正的成长,从来不是躲在他人身后,而是握紧武器,站在并肩的位置。
沈梦雪握紧软剑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剑柄滴落。布思瑰染血的手突然覆上来,将她颤抖的手腕死死按住:\"你没杀过人......别碰。\"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却被新一轮箭雨撕裂。沈梦雪望着对方后背颤动的箭羽,想起二婶教她女红时说过的话:\"穿针引线要稳,就像握剑杀敌。\"
她猛地抽回手,剑尖挑开袭来的箭镞。
碎木飞溅间,记忆突然闪回藏书阁里那幅仙山画卷——画中凤凰昂首的姿态,竟与布思瑰挥剑的模样重叠。
软剑划破夜色,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腥风血雨中格外清晰。
第一个刺客冲来时,她本能地闭眼,却在剑锋触及肌肤前的瞬间想起母亲信里的字迹:\"雪儿,要坚强。\"
血腥味涌入鼻腔,沈梦雪睁眼时,软剑已没入对方胸口。
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她踉跄着后退,撞上布思瑰颤抖的身躯。
黑衣少女倚在她肩头,染血的手指却仍死死护着她后颈:\"别怕......\"话音未落,沈梦雪突然反手挥剑,将偷袭的匕首斩成两段。飞溅的金属碎片划过她脸颊,刺痛反而让神志更加清醒。
远处传来号角声,布思瑰瞳孔骤缩:\"是沈家的暗卫......\"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沈梦雪按回原地。淡紫色裙摆扫过满地尸体,沈梦雪将软剑横在胸前,发间玉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次换我护你。\"
她想起太子教的\"流光剑法\",想起在御花园里偷学的暗器手法,此刻全部化作破风而出的杀意。
当第一枚淬毒的飞镖擦着耳畔飞过,沈梦雪旋身避开,软剑划出半轮银月。
剑刃与暗器相撞的火花中,她看见布思瑰苍白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沈家被关禁闭的夜晚,布思瑰总会从窗缝塞进温热的食物;在宫中偷溜出去玩耍时,她默默跟在身后清理所有危险。
\"接着!\"沈梦雪解下腰间玉佩掷向布思瑰,转身迎向新一波敌人。
凤凰玉佩在月光下划出赤色弧线,与软剑的寒光交织成网。
她听见布思瑰的闷哼声从身后传来,想起对方说过\"黑衣沾血也看不出来\",此刻却恨不能将自己的淡紫色裙摆染成保护色。
箭矢、暗器、刀剑在夜色中织成死亡之网,沈梦雪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当软剑第三次刺入敌人身体时,她终于不再颤抖。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溪流,倒映着她决绝的面容。
布思瑰染血的手突然抓住她脚踝,沙哑的声音带着笑意:\"长大了。\"
晨雾渐起时,最后一个刺客倒下。
沈梦雪跪坐在血泊中,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淡紫色的衣袖已变成暗红,发间的珍珠流苏滴着血珠,却在朝阳下泛着奇异的光。
布思瑰倚着她肩头轻笑,吐出的血沫染红了她衣襟:\"这才是沈家的女儿......\"话音未落,便沉沉昏睡过去。
沈梦雪抱紧怀中的人,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
远处穹锦国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想起二婶做的糖蒸酥酪,想起太子教剑时的严厉,想起藏书阁里那支断簪。
手中的软剑还在滴血,却不再冰冷。
原来有些成长,注定要浸染鲜血;而有些守护,早已在岁月里刻进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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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弱,沈梦雪掀开雕花车帘,晨光斜斜切过她染血的裙摆。
暗卫们立刻呈扇形散开,为首的中年男子捧着檀木匣疾步上前:\"小姐,这是按您吩咐准备的。\"
沉香木匣在她掌心轻颤,掀开时带起一抹雪松混着茉莉的淡香。
沈梦雪指尖划过素色衣料,冰凉的丝绸触感让她想起布思瑰濒死时攥住她手腕的温度。
车厢内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染血的指甲在颈间划出细微血痕,才将浸透血水的襦裙褪下。
十分钟后,车门重新打开。
浅米色裙摆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沈梦雪足尖轻点落地,腰间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白色上衣的简约文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竟是用银丝绣成的\"浮生若梦\"四字。
暗卫们的目光齐刷刷垂向地面,却难掩眼底闪过的惊艳——这位沈家千金,总在最意想不到时展露锋芒。
引擎的嗡鸣撕裂寂静,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入视线。
车身在晨雾中泛着黑曜石般的冷光,22英寸的锻造轮毂折射出细碎金芒,车门处镌刻的家族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司机戴着白手套的手已经按在车门把手上,西装笔挺的身姿如同雕塑般标准。
\"吱呀——\"液压车门缓缓升起,车内香槟色真皮座椅泛着温润光泽,水晶吊灯在顶棚投下星芒。
沈梦雪踏着细高跟走近,裙角扫过车身时,倒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当车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车窗外的暗卫们同时单膝跪地,鎏金虎符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
劳斯莱斯幻影在雕花铁门前缓缓停下,引擎的嗡鸣渐息。
沈梦雪透过车窗,望见青石阶上那抹挺拔身影——祖母身着白色长款毛绒开衫,黑色连衣裙勾勒出曼妙腰肢,白色羊毛袜裹着纤细脚踝,踩着毛绒拖鞋的足尖无意识地轻点地面。
她乌发如瀑垂落肩头,月光般皎洁的面容上不见一丝岁月痕迹,唯有那双美眸盛满灼人的焦急。
雕花铁门缓缓开启,青铜兽首门环映着夕阳余晖。
祖母几乎是同时迈步,黑色裙摆扬起的弧度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她奔至车旁时带起一缕铃兰香气,保养得宜的指尖紧紧扣住车门把手,骨节因用力泛起淡白。
\"吱呀\"声中,沈梦雪抬眼撞进那双熟悉的眸子——澄澈如昔的目光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担忧。
\"可算回来啦!\"祖母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因紧绷的情绪微微发颤。
她俯身时,垂落的珍珠耳坠擦过沈梦雪染血的衣襟,纤长手指试探着想要触碰少女的脸,又在半空僵住。
沈梦雪这才注意到祖母今天特意化了淡妆,豆沙色口红却被反复抿得斑驳,显然是整日在门口焦灼等待。
暗卫们无声围拢,却被一道凌厉的眼神逼退。
祖父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廊下,墨色唐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腰间的和田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他望着孙女的目光深沉如古井,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盘扣——那是他年少时亲手为妻子缝制的婚服上拆下来的旧物。
祖母突然用力将沈梦雪搂进怀中,羊绒开衫柔软的触感裹住她浑身血腥气。
发间茉莉发簪轻轻抵住沈梦雪额角,少女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抽气声:\"让祖母看看...哪里受伤了?\"
带着体温的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擦伤,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这群废物,连我的雪儿都护不好...\"尾音染上冰刃般的寒意,与方才的急切判若两人。
沈梦雪抬起双臂任由祖母检查,发间碎钻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祖母看,我好着呢,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她故意转了个圈,浅米色裙摆如绽放的花朵,试图驱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息。
看到沈磊穿过回廊走来,沈梦雪不再像从前般瑟缩。
这个身着墨色劲装、腰悬鎏金虎符的男人,即便唇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泛着寒芒。
她坦坦荡荡地跑过去,白色裙摆扫过青石板,扬起细微的尘土。
“爸爸爸爸!”沈梦雪拉起沈磊布满薄茧的手,像小时候那般摇晃,发间蝴蝶结跟着轻颤,“那些想杀害我的人都被我给杀掉了,我一个人杀的!我是不是很棒?”
她仰起脸,苍白的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眼中却闪着骄傲的光。
这时,二哥和三哥快步走来,玄色与藏青的衣摆带起一阵风。
听到沈梦雪的话,两人脸上不免露出担忧之色。
二哥下意识攥紧腰间软剑,而三哥的眉头紧紧皱起,眼底满是心疼。
沈磊轻抚女儿的发顶,笑意不达眼底:“不愧是我沈磊的女儿。”
他的指腹擦过沈梦雪脸颊的擦伤,看似温柔的动作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而祖母却快步上前,将沈梦雪拉到身后,白色毛绒开衫扫过沈磊的手背:“她还只是个孩子!”
“母亲,沈家的孩子从不怕血。”
沈磊收回手,袖中寒光一闪而逝,“只有杀过人,才能在这世界上立足。”
他转身时,身后暗卫立刻列队跟上,鎏金虎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祖母心疼地捧着沈梦雪的脸,声音发颤:“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而沈梦雪却反手握住祖母的手,坚定道:“我要变强,保护祖母,保护所有人!”
她的目光扫过沈磊远去的背影,又看向两位哥哥,眼中燃起斗志的火焰。
沈梦雪瞥见廊下负手而立的祖父,青灰色长衫上暗绣的云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她匆忙行了一礼,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祖父!\"男人微微颔首,掌心的玉扳指折射出冷光,眼底却掠过转瞬即逝的关切。
沈梦雪转身提起裙摆便追,浅米色绸缎在风中翻卷如浪。
沈磊的玄色身影已行至月洞门,鎏金虎符随着步伐撞击出细碎声响。
她踩着细高跟在鹅卵石路上疾奔,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惊飞了檐角栖着的寒鸦。
\"爸爸!等等我!\"她气喘吁吁地拽住对方袖口,腕间银镯与沈磊的玄铁护腕相撞,发出清越鸣响。
沈磊停步转身时带起一阵裹挟着血腥味的风,他垂眸望着女儿泛红的脸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方才握过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这么着急?\"沈磊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却未达眼底。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擦过她耳后时微微停顿,\"是要讨赏,还是想学新的杀人招式?\"
暮色将沈磊的影子拉得细长,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暗河。
他望着女儿涨红的脸颊,喉结无声滚动——记忆里那个总躲在祖母裙摆后的小女孩,何时学会用这样明亮的眼神直视自己?鎏金虎符撞在沈梦雪手背,凉意却比不上此刻她掌心的温度。
\"爸爸,你蹲下来。\"沈梦雪踮着脚,发间碎钻步摇几乎要碰到父亲下颌。
风卷起她浅米色裙摆,露出沾着血渍的纤细脚踝。
沈磊垂眸盯着那抹暗红,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暗房里,自己亲手拧断刺客喉骨时溅上的血迹,也是这样刺目。
玄色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里,沈磊缓缓屈膝。
他刻意与女儿保持半拳距离,却仍能闻到她身上混杂着血腥味的茉莉香。
沈梦雪突然倾身,睫毛扫过他眉骨处的旧疤,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紧绷的侧脸。
轻如羽毛的吻落在颧骨,带着未擦净的血迹的咸涩。
沈磊瞳孔骤缩,藏在袖中的匕首几乎要出鞘——这不合常理的亲昵让他脖颈后的旧伤突然灼痛,仿佛回到几十年前那个被背叛的雨夜。
\"又想耍什么花招?\"他扣住女儿后颈的力道重得能留下指痕,鎏金虎符硌得沈梦雪锁骨生疼。
但少女只是歪头轻笑,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喜欢爸爸。\"
她故意拖长尾音,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攥紧藏着绷带的袖口,\"不可以吗?\"
沈磊凝视着那张与妻子七分相似的脸,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后颈凸起的骨节。
记忆里某个雪夜突然清晰起来——五岁的沈梦雪也是这样踮脚亲他,却在他伸手想抱时尖叫着逃开。
此刻少女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竟与当年自己在刑讯室里看到的猎物垂死挣扎时的眼神,莫名重合。
沈梦雪仰着头,浅紫色眼眸亮晶晶的,在暮色里像两汪浸着星光的湖水。
她踮起的脚尖微微晃动,浅米色裙摆随之轻颤,将沈磊周身森冷的气息都搅得柔和了几分。
沈磊盯着女儿,喉结动了动,手指依旧紧扣着她的后颈,却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他沉声道:“说吧,想要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沈梦雪向来对自己敬畏多过亲近,这般主动示好,背后必然有所求。
“就不能单纯是喜欢爸爸吗?”沈梦雪歪着脑袋,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睫毛忽闪忽闪,“小时候我最喜欢扑到爸爸怀里撒娇了,现在长大些,反而让爸爸觉得我别有用心,真难过。”
说着,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声音也低落下来。
沈磊眯起眼,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表情,试图从她的神态中找出破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的确,曾经的沈梦雪会咯咯笑着扑进他怀里,用软糯的声音喊着“爸爸”。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看自己的眼神变得躲闪,再后来,只剩下疏离与恐惧。
“收起你这副样子。”沈磊别开脸,语气却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想要什么兵器,或是武功秘籍,直说便是。”
他不愿承认,方才那轻轻一吻,竟让他心头泛起一丝陌生的悸动,那是在无数次血腥厮杀中都未曾有过的感觉。
沈梦雪却突然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沈磊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推开,却听见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想要爸爸多陪陪我,就像小时候那样,好不好?”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沈磊心上。他僵在原地,任由女儿抱着,远处廊下的灯笼渐次亮起,暖黄的光晕里,父女俩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
沈磊的指尖悬在沈梦雪背上,迟迟没有落下。
记忆里他最后一次这般拥抱女儿,还是在她八岁生辰宴上,彼时她捧着新得的玉坠,笑得眉眼弯弯。
此刻少女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混着硝烟味钻入鼻腔,竟比任何毒药都令他慌乱。
\"别胡闹。\"他扯住沈梦雪后领将人拉开,鎏金虎符擦过她锁骨,留下一道红痕。
可沈梦雪却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烙在皮肤上:\"父亲总说沈家儿女要学会独当一面,可女儿再厉害,也想做父亲的孩子。\"
这句话让沈磊瞳孔骤缩。暗卫训练场的嘶吼声、刑房里的求饶声、还有几年前妻子离开的画面在脑海中交错闪现,最终定格在女儿染血的裙摆上。
他突然想起今早接到急报时,握刀的手竟因担忧而微微发颤——这种情绪,在他肃清政敌时都未曾出现过。
\"明日来书房。\"沈磊猛地抽回手,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落廊下的灯笼穗。
烛火摇曳间,他瞥见沈梦雪藏在身后的手背,绷带边缘渗出的血迹洇湿了袖口。
\"处理好伤口。\"他的声音冷硬如铁,却在转过月洞门后,对着暗处的暗卫低喝:\"彻查今日袭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梦雪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指尖抚过方才相触的印记。
暮色彻底笼罩庭院时,二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妹,祖母备了温补的汤药...\"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少女转过身时,眼角还沾着未拭去的泪花。
\"二哥,\"沈梦雪吸了吸鼻子,浅紫色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父亲他...其实也会害怕对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已提着裙摆跑向灯火通明的主屋,发间碎钻步摇在夜风中叮咚作响,惊起满院栖息的寒鸦。
而暗处的沈磊攥紧了腰间虎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突然发现,那个曾被自己视作提线木偶的女儿,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用最柔软的武器,直击他最脆弱的心脏。
沉香袅袅从博山炉中升腾,在烛火映照下将沈磊的影子投在雕花窗棂上。
他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墨迹在密信上晕开一小片。
书房外的更鼓声遥遥传来,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辰,却有细碎的脚步声如猫爪般挠着他的神经。
玄铁护腕下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这是经年厮杀留下的条件反射。
沈磊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软剑,却在闻到那缕熟悉的茉莉香时骤然松了力道——粉白的裙摆已从屏风外探进来,像朵怯生生的海棠。
沈梦雪倚在门框上,月光将她的轮廓镀成温柔的金边。
粉色睡裙的丝质布料贴着肌肤,勾勒出少女初成的曲线,胸前立体的米色蝴蝶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同色系的金色发饰垂着珍珠流苏,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爸爸。\"她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软糯,带着未脱稚气的尾音。
沈磊看着女儿光裸的脚踝踩在冰凉的青砖上,突然想起她幼时总爱蜷在自己书房的榻上,听着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打盹。
\"怎么还没睡?\"他刻意板起脸,却将手边的密信倒扣在案上。
烛火摇曳间,沈梦雪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绞着裙摆上前,脚尖不安地蹭着地面:\"在宫里都是二婶哄我睡的...\"
这话让沈磊握笔的手青筋微凸。
少女眼中泛起的水雾,让他喉头发紧,仿佛有根银针在轻轻搅动心脏。
当沈梦雪张开双臂时,粉色丝绸滑落肩头,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
沈磊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就像当年在战场上,第一次看见妻子摘下战甲时的慌乱。
他猛地起身,玄色衣袍扫落案上的青瓷笔洗,却在伸手触及女儿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放轻了力道。
\"小心着凉。\"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将沈梦雪裹进狐裘时,触到她后背未愈的擦伤。
记忆突然闪回白日里她满身是血的模样,掌心不由自主收紧。
沈梦雪却像幼时那样,将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喉结:\"爸爸的怀抱,比暖炉还暖和...\"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沈磊抱着女儿坐在檀木榻上,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怀中的重量让他想起十年前初为人父的战栗,那时他以为自己早已在血雨腥风中炼就铁石心肠,却不想此刻,竟连怀中这团柔软的温度都不敢用力握紧。
沈磊垂眸看着女儿仰起的小脸,粉色睡裙上的米色蝴蝶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金色发饰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搭在沈梦雪肩头的手先是微微收紧,指腹几乎要陷进柔软的丝绸布料里,又像是触到了烧红的炭火般猛地松开。
这些年来在厮杀中锻造出的铁石心肠,此刻却在女儿湿润的目光下变得千疮百孔——他太清楚自己往日的威严如同枷锁,稍有不慎,这来之不易的亲近便会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春嬷嬷,送小姐回房。\"
沈磊别过脸去,刻意让声音染上几分冷硬,却没发现自己握成拳的手在袖中微微发颤。
沈梦雪还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粉色裙摆垂落在青砖上,像一朵被突然折下的芍药。
她倒退着往门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直到春嬷嬷轻轻拉住她的手腕,仍固执地扭过头,浅紫色眼眸里盛满委屈与不舍,将沈磊的心搅得七上八下。
雕花木门\"吱呀\"关闭的瞬间,沈磊才敢长舒一口气。
他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玄色衣料黏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凉意。
案头未批完的密信上,墨迹被烛火烤得卷曲,却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回到房间的沈梦雪顺从地躺在柔软的云纹锦被上,粉色睡裙的裙摆铺散开来,宛如绽放的桃花。
春嬷嬷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幔,又仔细替她掖好被角,温柔叮嘱:\"小姐早些睡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只剩下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在月光下盘旋成诡谲的形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鎏金座钟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沈梦雪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浅紫色眼眸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她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棂,月光透过雕花的缝隙洒进来,在青砖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吗?不再休息一段时间?\"沈梦雪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黑影动了动,带起几片枯叶沙沙作响,却没有回答。
粉色睡裙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床单,丝绸布料被揉出深深的褶皱,而窗外的月光愈发清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织成复杂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