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哥哥,那个监狱……门开了。”
零的话音刚落,裂痕大厦顶端那道丑陋的“伤疤”里,无声地溢出了一股东西。
不是光,也不是能量,更像是一种看不见的孢子,乘着风,飘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戒备!”审判者立刻高喊,他身后的稽查队员瞬间举起了武器。
铁壁的肃清者小队也立刻组成了防御阵型,警惕地盯着那栋大楼。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怪物,连一丝概念波动都检测不到。
“怎么回事?虚张声势?”烈风皱着眉,混沌原核已经准备就绪。
“不。”张帆摇了摇头,他看着城市里那些刚刚还在惊叹新家园的居民,“已经开始了。”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城市里原本欢欣、惊奇的气氛,悄然变了。
一个在生物能路灯下给女朋友拍照的年轻男人,突然放下了相机,满脸愁容。
“怎么了?”他女朋友问。
“我在想……万一这个灯明天就枯萎了怎么办?我们拍的照片不就成了绝版?”
广场上,一群孩子正在追逐那些发光的小花,一个孩子的母亲却冲了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脸上写满了恐惧。
“别碰!万一这花有毒呢?万一它的光有辐射呢?”
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
刚刚从旧日废墟中获得新生的喜悦,瞬间被一种对未来的、莫须有的担忧所取代。
“我感觉……好难受。”零捂着胸口,小脸发白,“每个人都在害怕明天。可是……明天还没来啊。”
朱淋清的金色概念手臂迅速投射出全息光幕,城市的情绪指数图谱上,代表“焦虑”的红色曲线正在以垂直的角度疯狂飙升。
“检测到新型概念污染,【预支焦虑】。城市核心概念流中出现大量‘失败预演’数据包。”朱淋清的语速很快,“源头追踪……城南地下三层,一个叫‘未雨绸缪概念所’的地下组织。”
“未雨绸缪?”烈风嗤笑一声,“我看是没事找事!我去把它拆了!”
“不用你动手。”审判者冷冷地开口,他已经带着稽查队出发了,“处理这种非法组织,是我们的职责。”
城南,一处伪装成心理咨询中心的地下入口。
审判者带着人粗暴地踹开了门,里面却灯火通明,像个高科技会所。
数十个市民正躺在休眠舱里,头戴着连接仪器,脸上全是痛苦和绝望。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迎了上来,微笑着说:“几位长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是想体验我们的‘未来模拟’服务吗?可以帮您提前规避人生道路上百分之九十的风险。”
“少废话!”审判者眼中寒光一闪,“根据裂痕之城概念管理法案,你们涉嫌非法传播负面概念,立刻停止所有活动,接受调查!”
他的【真理之瞳】全力发动,试图找到这个组织的逻辑漏洞。
“长官,您误会了。”男人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我们是在帮助市民‘提前应对’危险,‘主动规划’未来。这难道不是最符合‘秩序’的行为吗?”
审判者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的视野里,对方的这番话,竟然和城市居民内心深处对“安全”和“确定性”的渴望完美契合,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合法性”概念壁垒。
他下达的“取缔”指令,在接触到这层壁垒时,竟被系统判定为【暴力干预合法预警机制】。
【绝对执行】……失效了。
“怎么可能?”审判者身后的队员发出了惊呼。
“没什么不可能的。”男人摊了摊手,“真理,不就是大多数人所相信的东西吗?现在,全城的人都相信,未来是危险的,需要提前规避。我们,才是‘真理’。”
就在审判者束手无策时,烈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老子管你什么真理歪理,先吃我一拳!”
灰色的混沌之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轰向了那台巨大的中央服务器。
他想用最纯粹的混乱,搅乱这一切。
然而,混沌之力涌入服务器后,那些休眠舱里的市民叫得更凄惨了。
一个躺在舱里的年轻人猛地坐起,双眼无神地尖叫:“破产了!我的公司三年后就破产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脸上全是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另一个女孩也醒了,她喃喃自语:“我考不上……模拟器显示我所有可能的未来都考不上大学……我不读了,我现在就退学……”
“看到了吗,长官?”金丝眼镜的男人笑得更开心了,“感谢这位先生的‘帮助’,我们的模拟器刚刚推演出了更多、更隐蔽的危险。市民们只会更加依赖我们。”
烈风的脸都绿了,“我靠!我的力量成你们的收费项目了?”
“别白费力气了。”千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按住了还想动手的烈风。
千刃闭着眼,【理】之视野穿透了层层伪装,直达这个组织的核心。
“污染源不是这台机器,也不是这些人。”他睁开眼,看向地下更深处,“是从‘裂痕大厦’里逃出来的一块概念碎片。它的名字,叫【确定性恐惧】。”
“它放大了所有人对‘不确定性’的厌恶,让人们宁愿选择一个确定的、糟糕的未来,也不敢去面对一个未知的、充满可能性的明天。”千刃做出了判断。
“原来如此。”张帆背着手,也走进了这个“概念所”,像是来参观的游客。
他看了看那些绝望的市民,又看了看那台不断演算着悲剧的服务器,脑海中的《概念药典》自动完成了诊断。
【病症名称:未来锚定焦虑】。
【病因:将自我存在完全固定在某个预设的糟糕未来上,从而剥夺了当下的所有行动意义和可能性。】
“你们想干什么?”金丝眼镜的男人看到张帆一群人,感到了威胁。
“不干什么,给你生意升级一下。”张帆笑了笑,对朱淋清和烈风说,“朱姐,烈风,该干活了。”
他指着那台服务器,“把这玩意儿的模拟结果,给我‘混沌化处理’一下。”
“混沌化?”烈风没听懂。
“就是往里面加料。”张帆解释道,“注入无数的【随机变量】和【不可控因素】。比如他模拟别人出门被车撞,你就加个‘但是他买了彩票中了五百万’的变量。他模拟别人项目破产,你就加个‘但是他遇到了贵人,东山再起’。”
烈风的眼睛亮了,“我懂了!就是捣乱嘛!这个我最擅长了!”
朱淋清的金色概念手臂已经连接上服务器,“概念逻辑注入开始,正在重写未来脚本的底层算法。”
烈风则把手按在服务器上,将混沌原核的力量源源不断地灌了进去,但他这次想的,全是各种离谱到极点的意外和转机。
“还没完。”张帆看向零,“零,他们害怕未知,你得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未知。”
“唱一首歌,不要安抚,也不要治愈。”
“只要让他们想起,小时候拆礼物时的那种期待,那种对‘意外惊喜’的渴望就行。”
零点了点头,清脆的歌声在整个地下空间里回荡起来。
那歌声像一双调皮的手,轻轻拨动着每个人心里那根名为“好奇”的弦,唤醒了他们对“不确定”最原始的向往。
很快,又一个体验者从休眠舱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之前那个因为模拟项目破产而绝望的创业者。
此刻,他脸上一片茫然。
“怎么了?又看到自己倾家荡产了?”金丝眼镜的男人幸灾乐祸地问。
“不……”创业者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异样的光彩,“我看到……我的项目确实失败了。但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我出门被一块陨石砸中了脑袋……”
“然后呢?死了?”
“没死!那块陨石里有一种地球上没有的金属,我靠它重新研发,公司……公司开到了月球上!”
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体验者醒了过来。
“我……我高考落榜了,但我在复读班里认识了我未来的老婆!”
“我家着火了,房子烧没了,但消防员在救我的时候,发现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我……我失业了,去公园喂鸽子,结果被一个大导演看中,让我去演一个喂鸽子的角色,然后我火了!”
整个“未雨绸缪概念所”里,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荒诞和哭笑不得。
他们看到的未来不再是单一的、绝望的失败。
而是一个个充满了离谱转折、无数可能性的、乱七八糟的奇遇剧本。
那种被“注定”的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来的、哭笑不得的期待感。
“不可能!我的完美逻辑!我的数据库!”金丝眼镜的男人看着彻底失控的场面,抱着服务器哀嚎起来。
审判者站在一旁,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人们的表情从绝望,到困惑,再到燃起希望。
他终于明白,真正困住这些人的,不是那个糟糕的未来。
而是“未来已经被注定”这个想法本身。
张帆转过身,扛起那块“旧物修复所”的木板,准备离开。
他脑海中的《概念药典》,无声地合上了新的一页。
【病历名称:可能性与当下行动的回归】。
审判者看着张帆的背影,第一次开口,不是质问,也不是命令,而是请教。
“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张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告诉他们,”
“人生不是一道证明题,没有标准答案。”
“它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