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刚刚缓和的气氛里。
“它不是病,它是魂。”他重复了一遍,数据流驱动的瞳孔死死盯着张帆,“它也不是建筑,是监狱。”
张帆把肩上的木板换了个边,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
烈风忍不住了,往前凑了一步,“喂,铁疙瘩,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又是魂又是监狱的,到底想说啥?”
铁壁没有理会烈风,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张帆,“你们唤醒了被压抑的历史,给了那些失败者发声的机会。现在,这座监狱里关押的所有‘被否定的可能性’,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历史。它们很快就会出来,向这座城市索要它们失去的一切。”
说完,铁壁转身,带着他的肃清者小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消失在扭曲的街角。他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留下了一个冰冷的预言。
“危言耸听。”烈风撇撇嘴,“一群打输了的家伙,还能翻天不成?”
“不一定。”千刃擦拭着手中的短刀,“失败者的怨气,往往比胜利者的骄傲更持久。”
张帆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那栋刺破天际的“裂痕大厦”,然后扛着木板,带着众人回了飞船。
“旧物修复站”的名头,在裂痕之城不胫而走。
张帆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把飞船停在那个新修好的游乐园旁边,每天“开门营业”。
来看病的居民络绎不绝。
一个男人患上了【概念失重症】,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飘起来,脚踩不到地,因为他赖以为生的工厂在一次历史更迭中被定义为了“不存在的幻象”。
张帆让烈风提取了一点地心熔流的概念,混着零哼唱的“大地”的调子,给他做了双“概念鞋垫”,踩上去就踏实了。
一个女孩得了【情感色盲】,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只有一个颜色,因为她崇拜的大魔导师在“多维历史档案”里被归入了“邪恶”分类,她的信仰崩塌了。
朱淋清帮她重构了认知框架,让她明白“邪恶”的标签下,也记录着那位魔导师保护城市的“挣扎”,世界重新变得五彩斑斓。
修复站的生意越来越好,而那栋“裂痕大厦”却始终静悄悄的,铁壁预言的“反扑”迟迟没有到来。
这天,烈风正百无聊赖地用混沌之力给一个居民的宠物猫捏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具,飞船的舱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所有人不许动!裂痕之城秩序维护局,概念稽查队,例行检查!”
一声冰冷的断喝传来。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白衣人涌了进来,他们身上的制服比铁壁的部队更加精密,胸前绣着一只睁开的眼睛徽记。为首的一人,眼神锐利得像两把手术刀,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仿佛能把空气都剖开。
烈风手里的混沌猫球“啪”的一声散了,他不爽地站起来,“查岗查到我们头上来了?你们头儿铁壁没告诉你们,我们是VIp吗?”
为首的男人,代号“审判者”,根本没看烈风。他的目光直接穿透了所有人,落在了张帆伪装成旧书的《概念药典》上。
“未登记的S级概念聚合体。”审判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来源不明,结构不稳定,存在巨大风险。”
他抬起眼,看向张帆,“你,就是这个异端组织的头目?我叫审判者,根据《裂痕之城概念管理法案》第十七条,你们涉嫌非法干涉城市基础概念流,扰乱既有秩序。现在,我要求你交出这个危险物品,并出示你们的‘诊疗许可’。”
“我们是医生,治病救人就是我们的许可。”张帆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
“医生?”审判者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眼中闪过一道微光,那是他的异能【真理之瞳】。
在他的视野里,张帆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像一个行走的能量风暴。烈风是不可控的混沌,千刃是锋利到极致的逻辑之刃,朱淋清是无法计算的金色数据流,零则是一个翠绿色的情感黑洞。
而张帆,最可怕。他什么都看不到,那里就是一片纯粹的、不可名状的“无”。
“我只看到一群不受控的变量,在一个极度脆弱的系统里,进行着鲁莽的、毫无标准可言的‘治疗’。”审判者冷冷地说,“你们所谓的治疗记录,在我看来,只是一堆胡乱涂改的实验报告。”
“你说话客气点!”烈风的火气上来了,灰色的混沌之力在他指尖跳跃。
“你想动手?”审判者身后的稽查队员齐刷刷地上前一步,手中能量武器的枪口亮起光芒。
“烈风。”张帆淡淡地叫了一声。
烈风不甘心地收回了力量,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既然你们是官方,那现在外面出了点事,你们管不管?”张帆突然话锋一转。
审判者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就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报告审判者大人!城西区爆发S级概念灾难!【集体无意识行动】!所有居民陷入梦游状态,正在无目的地拆解建筑,场面已经失控!”
审判者的脸色变了。他深深地看了张帆一眼,仿佛要记住这张脸,然后果断下令:“全体都有,目标城西区!”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烈风不解地问。
“急什么,病人总会回来找医生的。”张帆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城西区,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工地。
成千上万的居民双眼无神,像被操控的木偶,机械地拆着身边的一切。他们把拆下来的钢筋、砖块、玻璃胡乱堆砌在一起,搭建着一座毫无逻辑、结构扭曲的巴别塔。
“怎么回事?”审判者问身旁的队员。
“无法分析!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逻辑,没有任何目的!”一名队员焦急地回复,“我的【真理之瞳】看不到任何因果链,他们的行动完全是随机的!”
审判者皱起眉头,他启动自己的【真理之瞳】,看向那群梦游的居民。
确实,那里一片空白。没有欲望,没有恐惧,没有目标,就像一台被病毒感染的电脑,在执行着一段损坏的程序。
“强制唤醒!”审判者下令。
几名稽查队员冲上前,试图用高频概念震荡波唤醒梦游者。然而,一个正在搬运巨大水泥块的居民,在震荡波靠近的瞬间,身体无意识的一侧,巨大的水泥块刚好挡住了震荡波的路径。
另一个队员试图抓住一个梦游女孩的肩膀,女孩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恰好弯腰去捡一块石头,让他抓了个空。
他们的所有强制干预,都被这些梦游者用一种近乎巧合的方式“无意识”的化解了。他们就像一群不讲道理的醉汉,你根本无法预测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该死!”审-判者看着越来越高的混乱建筑,和束手无策的队员,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他的“真理”,在“无理”面前,失效了。
与此同时,游乐园旁的飞船里。
“诊断出来了。”张帆看着朱淋清投射出的数据模型,“【深层焦虑的具象化】。”
“裂痕之城这段时间经历的动荡太多了,居民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裂痕’扩散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这种恐惧,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具象成了‘必须建造一个足够坚固的避难所’的无意识冲动。”
“那我们怎么办?也下去跟他们一起搭积木吗?”烈风问。
张帆看向零,“零,他们想造一个能保护所有人的家,但他们忘了家的样子。你唱给他们听。”
零点了点头,走到修复所门口。
悠扬的歌声响起,不是安抚,也不是治愈,而是一种带着模糊向往的、关于“未来”的旋律。
“朱淋清,把歌声变成他们能看懂的图纸。”
“明白。”朱淋清的金色概念手臂在空中挥舞,无数光线从飞船射出,与零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在城西区的混乱工地上,审判者正头疼时,突然发现那些梦游居民的动作变了。
他们不再是胡乱堆砌,而是在一段空灵歌声的引导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筛选和拼接。
一块弯曲的钢板,被安放在了建筑的龙骨上,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片破碎的玻璃,被镶嵌在了墙壁的缺口处,阳光透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在每一个梦游居民的脑海深处,都出现了一张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概念引导图”。那是一艘巨大方舟的轮廓,它象征着“共同的未来”。
混乱的工地,变成了一个井然有序的超级工程现场。
无意识的居民们,在歌声和引导图的指引下,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焦虑和恐惧,转化成了创造的动力。
那座扭曲怪异的巴别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重塑成一艘宏伟、壮观、充满了未来主义美感的“概念方舟”。
审判者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引以为傲的【真理之瞳】,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情。没有命令,没有逻辑,甚至没有清醒的意识,但这座城市,却在进行着一场堪称奇迹的群体创作。
当最后一块材料被安放到方舟的顶端,悠扬的歌声缓缓停止。
所有居民,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眼前那座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宏伟方舟,又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的双手。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除了。
审判者沉默了很久,他关闭了通讯器里队员们请求下一步指示的嘈杂声音,独自一人,转身走向了城东的游乐园。
他再次推开了那扇舱门,看着那个依旧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人,第一次低下了他那象征着“绝对真理”的头颅。
“那种力量……”审判者的声音有些干涩,“超越了我的‘真理’。我想学习它。”
张帆放下茶杯,笑了笑。
他脑海中的《概念药典》,无声地合上了最新的一页。
【病历名称:集体潜意识的转化与引导】。
【治疗方案:用希望为焦虑命名】。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裂痕大厦”,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沉睡万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