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渊抬眸望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懊悔,沉声道:“是我瞒了你,确是我之过错。我只想告诉你,此事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我对她并无半点真心…”
沈知意闻言,忽地轻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疏离:“李大人何出此言?大人行事自有深意,又何须向我解释?毕竟,我并非大人计划中之人。”
言罢,她方欲转身离去,李承渊却骤然沉声开口。
“是我母妃…就在那日你我月下承誓之后,仅隔两日,他们便在织羽寻得了我母妃的下落。”
沈知意脚步猛然一滞,身形微僵,倏地停在原地。
回身凝着眼前人…
李承渊见其顿住,便继续道:“母妃被寻回之后,便被带至王府。她告诫我,需得加速她的筹谋…那名单上的宦臣见她现身,必定会逐渐露出破绽。我别无选择,只能如此行事,否则母妃便是以死相逼…”
沈知意冷声质问:“故而你便应下了与苏婉柔的婚事?”
李承渊颔首:“苏沐直乃那些官臣之首,他知我母妃归来,势必将其一网成擒,遂修书上奏圣上,促成苏婉柔与我的婚事,欲以此稳住局面。”
“如此说来,是他心生畏惧,才出此下策?”沈知意眉梢微挑。
李承渊再次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苏沐直以为此举能牵制我、掌控我,却不知此举反倒加快了我瓦解他们的速度…”
言罢,他缓步走至沈知意身前,与她四目相对,眸光灼灼。一字一句郑重续道:
“我只愿你知晓,我未曾变心,更未负你。我不愿此事牵连你,将你搅入这浑水。”
沈知意眸中似有团灼火隐隐翻涌。
语气冷硬道:“你有你的筹谋,我既非你计划中人,自也有我必须完成之事。李承渊,我也想让你知晓,我并非如苏婉柔那般需人怜惜、仰仗庇护的柔弱女子。”
语声微顿,她凝视他片刻,终是冷然落下一句:“我只希望,你在暗中定下此策时,莫要他日后悔之。”
言罢,她毅然转身,决绝离去。
倘若李承渊连自身都不愿坦诚相待,她又何须将信任交付于他?
待她行至宫门之外,寻到马车,便登车而坐,静候媒官大人一同返衙。
她微启车窗帘角,透过缝隙望向外头,只见官臣们陆续自宫中出来,或三五成群,或形色匆匆。
沈知意神情怔怔,目光飘忽,似是陷入了沉思。
未过多久,媒官大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瞧那模样,定是方才与人谈笑风生,兴致正浓。
待他一踏上轿,沈知意依礼向他福身,恭谨如常。
媒官大人打量眼前这位不过数月便从九品官媒跃升至四品的女子,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隐隐的忌惮。
方才他与几位大臣“谈笑”之际,有人半真半假地“善意提醒”:若不小心,怕是过不了数月,他头上这顶乌纱帽便要保不住了!
虽是打趣,却似敲山震虎,直教他一颗心悬了起来。
他暗自冷笑,心道:岂能让这后生轻易取而代之?
他自是不会容她轻易威胁到自己官位。
却不知,沈知意乃重生之人,前世所历之苦楚,今生自不必再重蹈覆辙。
媒官大人敛去笑意,语重心长地对沈知意道:“知意,今日你得蒙圣恩,荣升品阶,本官自是为你欣喜不已。既如此,即将到来的七夕灯会,便交由你主理如何?”
从今日圣上的寿宴上,此人种种表现来看,她早已窥破这媒官大人的真面目。
“这往年的灯会啊,皆是由官媒主办。顾名思义,这灯会的‘会’,便是供那些待嫁男女的一个相亲之‘会’。”媒官大人捏着那两撇羊角胡解释道。
此番七夕灯会,定非什么轻松差事。
然而,她面上却绽出浅笑,颔首道:“大人吩咐,知意自当竭力办妥,绝不负大人所托。”
媒官大人闻言,眉眼皆是得意之色,连声称赞:“有你这话,本官便放心了!咱们知意如此能干,实力非凡,难怪短短数月便屡屡高升!”
沈知意暗自思忖道:果然是老谋深算,才稍得升迁,便令人挑重担,毫无喘息之机。
她自然明白,媒官大人早已对她升迁之速心生忌惮,唯恐她有朝一日取而代之。
不多时,二人已抵达官媒衙署。
姜筱与舒姝在值房中翘首以盼,巴望着能见沈知意出丑的模样。
岂料等来的竟是媒官大人当众宣告沈知意荣升品阶的喜讯!
此消息如晴天霹雳,令二人面露愁容,欲语还休。
沈知意则在一隅缓缓收拾行囊,准备迁往高品阶官媒的值房。
姜筱与舒姝再不敢如往日般直言讥讽,二人敛声屏气,噤若寒蝉。
众人皆屏息凝神。
柳莹站在一旁,落寞地注视着昔日好友整装,低声叹道:“这下,你便是再不舍,也得换地方了…”
沈知意心知,如今不仅值房要换,连住所亦须更换。
她低声宽慰道:“莫要担心!咱们仍可常常见面呀。”
昔日同寝的好姐妹,转眼便要分居两处。
柳莹不过九品官阶,媒官大人岂会容她独占一室?
遂淡淡道:“柳媒人勿忧,你二人原本的寝内既只剩你一位九品...你便去与其他九品官媒同宿罢。”
二人在住处一同整理行囊,待迁往各自新所。
沈知意才踏出房门,便见姜筱与舒姝立于门口。
这二人一改往日尖酸刻薄之态,此番对她却是毕恭毕敬:“沈媒人,沈大人…可需我二人帮衬搬些物件?”
柳莹闻言冷哼一声。白了她们一眼,讥讽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焉能安了好心?”
姜筱与舒姝听闻柳莹如此讥嘲,忙争辩道:“柳媒人,你这是何意?怎说我们没安好心?”
“是呀,我二人明明是诚心前来,自愿相助!殊无他意!”
沈知意淡然一笑,心下了然此等墙头草之本性:
如今她们既能背弃苏婉柔,转而投靠她沈知意。他日亦定会弃她而去,另攀高枝。
越是面对此等“小人”,她心下越发警惕,不敢轻信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