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的指尖划过尚宫局新送来的账册时,宣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这是她终结轮回后亲手修订的第一本规制,上面用朱笔圈出了“每月用度需皇子妃共同核验”的条款——第73次轮回,马皇后就是借着“后宫用度由中宫独掌”的旧例,偷偷挪用了三个月的炭火钱,给黑袍人打造锁魂链,害得东宫的朱雄英冻得生了场大病。
【轮回记忆:第73次洪武三年,她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求马皇后发炭火,对方却隔着暖炉说“太子妃娘家富庶,还缺这点炭火?”。后来她偷偷变卖了母亲留的金步摇,换了两车炭,朱元璋知道后,抱着她在承乾宫的冷炕上坐了整夜,龙袍上的寒气染了她满身】
“小主,这是郭惠妃在浣衣局的近况。”春桃捧着个小本子进来,笔尖在“打碎三只瓷碗”那行字上点了点,“刘女官说,她昨天还想把脏水泼到达定妃身上,结果自己滑进了冰水里,现在正发着高烧,太医说……怕是要请萨满来看看了。”
李萱的笔尖顿了顿,墨滴在“郭氏”二字上晕开个小团。第76次她被郭惠妃推下荷花池时,对方也是这样笑着说“妹妹多凉快凉快”,如今风水轮流转,倒也算报应。她在账册上添了笔“赏郭氏姜汤一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极了第70次在冷宫听雪的声音。
“让萨满别来,”李萱合上账册,腕间的双鱼玉佩贴着腕骨发烫,“就说本宫说了,宫里不兴装神弄鬼,病了就好好治,再闹事,直接送去皇陵扫地。”
春桃憋着笑应了,转身时撞在门框上,手里的炭盆晃了晃,火星溅在青砖上,烫出个小黑点。李萱看着那黑点,突然想起第71次轮回,她就是在这处地砖下藏过金疮药,那时朱元璋中了“蚀骨毒”,太医束手无策,她抱着药罐子守了他七天七夜,最后自己也中了毒,手臂肿得像馒头。
“小主,常将军派人送青梅苗来了,说……说陛下特意让人从凤阳运来的,共十棵,棵棵都带着花苞。”小太监在门外禀报,声音里带着喜气。
李萱起身往院外走,廊下的艾草已经换了新捆,绿得发亮。十棵青梅苗整齐地排在墙角,根部裹着的泥还带着湿气,像刚从田里挖出来的。第78次朱元璋在观星台说“等事了了,就给你种青梅”,那时他的胸口插着把匕首,血顺着苗茎往下滴,如今苗活了,他也好好的。
“把苗挪到桃花树旁边,”李萱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出间距,“记得多掺点腐叶土,凤阳的土偏碱,得中和一下。”她蹲下身,指尖抚过棵最粗壮的苗,树皮上的绒毛蹭得指腹发痒,“这棵留着,等结果了,给英儿做青梅酱。”
“姨母!我也要!”朱雄英的声音从月亮门传来,孩子骑着个竹马冲过来,银镯子在手腕上叮当作响。常氏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件小披风,看见李萱蹲在地上,连忙把孩子拉住,“慢点跑,别撞到姨母。”
朱雄英刹住脚,竹马的头在地上磕出轻响:“姨母,父皇说等青梅熟了,要教我们酿果酒,还说……还说要像上次那样,在酒坛上画小老虎。”
李萱的心轻轻一颤。第76次轮回,他们确实在冷宫酿过青梅酒,酒坛上的老虎还是朱雄英画的,歪歪扭扭的像只猫。后来那坛酒被马皇后搜走,倒在她的囚牢前,说“妖妃就该喝这种酸东西”。
“好啊,”李萱捏了捏孩子的脸,“到时候让英儿画最大的老虎,比父皇画的还威风。”
朱雄英拍着小手笑,常氏却叹了口气,拉着李萱走到一边:“妹妹,吕氏在出家庙前,让人给允炆送了个布偶,里面缝了张纸条,说……说‘娘对不起你,好好跟着太子妃’。”她从袖中掏出纸条,字迹潦草得像在哭,“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这孩子……终究是被她娘害了。”
李萱展开纸条,墨迹洇了边角,像滴过眼泪。第73次吕氏被赐死时,也是这样给朱允炆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怪娘,娘是身不由己”。那时朱允炆才五岁,抱着纸条在墙角哭了整夜,后来就变得沉默寡言。
“让允炆过来跟英儿一起住吧,”李萱把纸条烧在香炉里,“东宫人多热闹,对他性子好。”她想起第78次朱允炆被黑袍人带走前,偷偷把块碎玉佩塞给她,说“李姨,这个能保护你”,那玉佩正是双鱼玉佩的碎片。
常氏的眼睛亮了亮:“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怕陛下不答应。”
“陛下会答应的,”李萱望着桃花树下和朱允炆追逐的朱雄英,“他比谁都希望孩子们好好的。”
正说着,朱元璋的笑声从门口传来,他手里举着串糖葫芦,红得像玛瑙:“猜朕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朱雄英和朱允炆像两只小箭似的冲过去,抱住他的腿要糖吃。朱元璋把糖葫芦分给他们,蹲下身替朱允炆擦掉嘴角的糖渣:“听说允炆要搬去东宫住?以后可得听英儿的话,不许再闹脾气。”
朱允炆点点头,小舌头舔着糖葫芦,眼睛弯成了月牙:“父皇,我会跟英儿哥哥学射箭,以后保护李姨和母妃。”
李萱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眼眶发烫。那些在轮回里反复出现的遗憾,似乎都在一点点被填满。她走到朱元璋身边,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青梅苗都种好了?等秋天酿了酒,我们就去凤阳,让你看看朕小时候爬过的那棵老梅树。”
“好啊,”李萱靠在他肩上,“还要去看麦浪,去看长江,去所有你说过的地方。”
夕阳的金辉透过花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李萱看着十棵青梅苗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十个小小的希望。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他,有孩子们,有这满院的花,她就什么都不怕。
腕间的双鱼玉佩轻轻发烫,红痕化作的桃花纹在玉面上流转,像在为他们祝福。李萱握紧朱元璋的手,嘴角扬起了个满足的笑。
真好啊。
终于可以这样,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远处传来晚钟的声音,悠长而宁静,像在为这新生的岁月,轻轻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