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齐启程返京后,裴青的运粮队就在南郡城驻扎了下来。
整顿休整,清点粮草,准备向北郡出发。
林景行原本是来接粮的,没想到遭遇了突袭战,南郡城的粮仓被烧了,原本要向北周转的粮草,一时间不够了。
粮队一半粮草拿出来应了南郡的急,要继续向北,只能一边等都城的答复,一边向周边郡镇征粮应急。
几封军报往四个不同方向送了出去。
林景行、裴青和傅乐言各写了三封,由三队人马送往京都城。
傅乐言则借着监军的官职,日夜要求林景行随行,仔仔细细地探查林家军军中各种事宜,审完北境俘虏,问责林家军将士,闭门不出的百姓都审了好几户,就要找出粮仓失火的缘由。
林若初知道,他这是还不死心。
要给林家军扣上监管不力的帽子,还得从军中找几个替罪羊担下这烧粮仓的责任。
烧粮仓的罪魁祸首林思齐已经坐着车优哉游哉地返回京都城了,傅乐言撬不开林家军的罪,说来说去只能治林景行一个“失察之罪”。
罪名是不小,但是跟不损兵卒剿灭一万北境军的功劳相比,“过”远不抵功,傅乐言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于是,又过了几日,城中药铺纷纷关门,挂上了药材告急的牌子,中断了城内百姓的药材供应。
苏遇不分白昼的带人掩埋尸体,处理脏污,可血肉腐烂的味道仍旧混着草木灰,在升温的空气中蔓延。
“时疫要来了”的消息,在城中慢慢传开。
换了布衣的锦雀,在城中逛了几圈后,回来向林若初禀报:
“药铺关门后,消息就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了,都说药铺关门是个信号,因为要爆发瘟疫了,所以城中药材要集中起来先给军爷用。”
“说法挺统一的,一看就是有人统一放出的消息,传得人心惶惶。”
锦雀脸色很是不好。
她看见了那些百姓沟壑纵横的脸上惊恐不安的神色,反反复复地打探消息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明明只想过吃饱喝足的平静日子,却还要被有心之人当做棋子利用。
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这背后之人太过分了。”
从城外回来的何七,也送来消息:
“不止南郡城,周边的镇,也都起了流言,但凡是王家的药铺,全都关了。”
“又是王家。”
林若初思忖,这是第二次与他们打交道了。
连家发家于南方水乡,而王家则起势于京都城内。
如今整个十三郡的商路都被王家控制在手里,开战之前几个月,在北方收粮的是王家,战后充当傅乐言的信息网,在城中搞事的也是他们。
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林若初摸出腰间挂着的玉牌,是连宝儿送给她的连家家主腰牌。
就像在京都城调查邵牧那事时,王家会在连家安插奸细线人,连家安插在王家里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否则连宝儿是如何知晓十三郡异常收粮的消息的。
现在是用这牌子的时候了。
就像林家军有传递信号用的暗语,连家也有。
林若初让锦雀再着布衣,去药铺门口探听情况时,状似不经意地说几句连宝儿告诉她的暗语,锦雀一一照做,连去三日。
果然在第三日,手中被塞了纸条。
林若初在当晚,在巷子里见到了这位藏于王家的接头人。
对方是个矮瘦的男人,黑布覆面,十分警惕,林若初也穿了夜行衣,遮了脸。
傅乐言的人在暗中盯着她,但城中还是林家军的地盘,她想混出来并不困难,城中巡逻的卫兵都是她的掩护。
见到男人后,林若初便出示了连家玉牌。
男人脸色立刻就从警惕变得恭敬,低头对她行了个礼。
“粮食在哪里?”
林若初开门见山地询问。
王家商铺在开战前,收了大量的粮食,卖是卖不掉的,北方人口少,若没有开战,不需要那么多粮食。
在打完攻城战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北境最是缺粮,洛岚占了南郡,又要继续向北推移,怎么可能放过王家提前囤下的粮草。
他必是要全部收入囊中来养兵。
要收归己用的话,粮食一定就藏在附近。
“回小姐的话,小人在王家主管药铺生意,粮食一事,所知不多,只知道榆关和安阳的铺子关了一月有余,仓库很有可能已经清空了。”
原来在榆关和安阳。
洛岚倒是周密,驻扎便是“粮仓”。
若不是在他贸然入城,五千北境兵退到榆关,以城中百姓做要挟,又有粮草供应,一定会非常难缠。
男人又道:“药铺统一关门的消息是在这几日放出去的,除了关门的消息外,还有一事,十分棘手,小人正犹豫是否向家主传信,既然小姐来了,我便告知小姐。”
“药铺不仅关门了,还收到了一个通知,要备好治疗瘟疫的草药。消息已然送出去了,王家的商队正在收药往十三郡送……”
林若初一愣,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城中是真的要来瘟疫了。”
男人说的很隐晦。
林若初立刻就懂了,傅乐言并不只是想用谣言煽动民心好揪出大哥的错处。
他要放毒。
他来真的。
粮仓被烧一事,有杀敌的功绩顶着,不足以让大哥获罪。
可若再加上治理不善,导致城中瘟疫肆虐,大哥必然是要回京领罚了。
洛岚没能在南郡城杀了大哥,傅乐言便亲自来,看来他与这背后之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大哥前往北郡与父亲汇合。
“要靠百姓的性命拉人下马,好狠的心。”
“你且回去盯着,有消息再报。”
林若初留下命令,返回帅府后,她心思久久不能平静,傅家和叶家这样视人命如蝼蚁的人竟敢也能在京都城立于万人之上,享用民脂民膏。
呸,一群白眼狼。
【杜欣欣太笨了,不顶用,不如你把我放到傅乐言身体里面,我去好好整治他一番。】
女鬼也愤愤不平,在她耳边出着馊主意。
林若初道:“不用,他放消息,我们随他一起放。”
次日,南郡城中开始怪事频发。
苏遇率人挖开,用于埋尸的坑洞,过了一个晚上,就被填上了。
用于消除毒瘴去除腐臭味的草木灰也不胫而走。
在疫病的传闻中,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又被层层加重的布防卫兵,搞得更加不安。
夜晚宵禁,巡逻的步兵汇报,在城中多处见到鬼影出没,在城中各街巷闪烁,追过去后,却又不见了踪迹。
已经被埋好的北境兵尸体,也不知被何人挖出,散落在傅乐言的屋门口,他清晨出门抬腿就是一脚血,几乎要被尸臭呛得睁不开眼。
诡异的是,询问卫兵,竟然都说不知道。
城中流言四起,比起瘟疫,闹鬼的传闻愈演愈烈。
“是北境鬼,吃人的北境鬼,死了也要从坟地里爬出来吃人!”
本来因害怕瘟疫,围在药铺门口想要求药,或者收拾家中财物,想要出城避灾的众人,一下就被这流言吓得不敢出家门了。
老老实实地紧闭门窗,靠军中下发的粮食谨慎度日,生怕出门便被传闻中的北境鬼抓走吃肉。
刚刚有些躁动的南郡城,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稳。
但这种安稳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傅乐言及其亲信突然于城中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