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炸裂的轰鸣仍在耳蜗深处震荡,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沈七勉强睁开唯一能视物的左眼,视野被粘稠的血污和爆炸残留的强光灼痕分割成破碎的色块。右半边身体如同被投入熔岩地狱,焦黑的皮肉翻卷,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滚烫的白气;左半边身体则沉沦在九幽寒渊,寸许厚的幽蓝冰晶覆盖着手臂和半侧胸膛,刺骨的寒意冻结着骨髓。
他半跪在流淌着赤金与幽蓝岩浆的巨坑边缘,左手死死攥着那枚滚烫又刺骨的皇后碎片,碎片深处冰火交织的狂暴力量几乎要将残躯撕碎。右眼只剩下空洞的灼痛和永恒的黑暗。
“钱…多多…” 他喉咙里滚出嘶哑的气音,带着血沫。
“在…在呢…” 旁边传来钱多多破风箱般的回应,气若游丝。他仰面躺在晶石碎渣里,胸前那恐怖的贯穿伤依旧狰狞,晶钉虽被爆炸冲击震出,但留下一个血肉模糊、边缘泛着诡异蓝芒的大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汩汩的血沫和冰寒气息。他艰难地摸索着,终于从怀中内袋抠出那个温润的玉瓶——装着他保命的九转玄丹。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瓶身。
“锁…锁魂草…被老子的‘千机引’…调包成了…固元丹底子…” 他咳着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用尽力气将玉瓶抛向不远处的楚灵犀,“但…只有一颗…真货…省着…用…”
楚灵犀被仅存的聚宝斋汉子拼死拖入排渣裂缝,侥幸躲过了最致命的湮灭风暴,此刻也是灰头土脸,嘴角带血。她一把接住玉瓶,拔开塞子,浓郁精纯的药香瞬间弥散。没有丝毫犹豫,她扑到沈七身边,将瓶中唯一那颗龙眼大小、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丹丸塞进他口中。
“胖子他…” 楚灵犀看向奄奄一息的钱多多,声音哽咽。
“先…管他…” 钱多多艰难地摆摆手,眼神却死死盯着半空。
沈七吞下半颗丹药,磅礴温和却又带着一丝霸道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甘泉涌入焦裂的河床。右半身的灼痛感如潮水退去,翻卷的焦黑皮肉边缘疯狂蠕动,生出粉嫩的新肉,断裂的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被药力野蛮地续接、加固。左半身的幽蓝冰晶咔咔作响,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深入骨髓的僵死寒意被药力暂时压制、驱散。剧痛与新生交织,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借着楚灵犀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右眼依旧黑暗,左眼却清明了些许,死死锁住空中那抹银白。
沈墨悬浮于毁灭的漩涡之上,银白法袍依旧不染尘埃。然而,那覆盖面庞的青铜面具,左眼下方那道寸许长的裂痕,此刻却异常刺目。更关键的是,他周身原本渊深如海、掌控一切的恐怖灵压,此刻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出现了剧烈而不稳定的波动!时而如怒海狂涛般迫人窒息,时而又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他缓缓收回点出晶丝的手,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残留着一丝灼热与冰寒交织、正缓缓湮灭的气息。深渊般的黑眸深处,除了被打扰的冰冷漠然,更有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惊怒与…虚弱的烦躁!
丹炉核心阵眼被沈七以双碎片冰火伟力混合无数怨魂之力引爆,产生的反噬远超想象!尤其那蕴含皇后无尽怨念与寒潭极阴的碎片力量,如同最阴毒的跗骨之蛆,顺着晶丝逆袭而上,不仅撼动了他浩瀚如海的法力根基,更冲击了他与天机罗盘紧密相连的神魂!面具上的裂痕,便是神魂受创的外显!
“蝼蚁…竟伤吾神魂…”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不再如之前般圆融无瑕,“很好…待本座平息反噬…定将尔等…”
狠话未完,他周身剧烈波动的灵压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他闷哼一声,银白法袍无风自动,显然在强行镇压体内翻江倒海的力量冲突。此刻的他,别说全力出手,连维持基本的空间封锁都显得力不从心!那掌控一切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裂痕!
“就是现在!走!” 钱多多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精光,嘶声吼道。他猛地一拍腰间那架布满裂痕的金玉算盘!
铮!铮!铮!
三枚算珠应声激射而出,并非攻敌,而是狠狠钉在丹室角落一处布满焦痕、看似寻常的岩壁上!算珠上微弱的聚宝斋徽记一闪而逝。
喀啦啦…轰!
那面岩壁应声向内塌陷,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爬行、幽深曲折且布满尘埃的古老甬道!一股陈腐、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祖上…挖的…逃命路…直通…城外荒山…” 钱多多说完,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带上他!” 沈七低吼,左眼中的决绝取代了痛楚。楚灵犀和那断臂的聚宝斋汉子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昏迷的钱多多,紧跟着沈七,一头钻入那狭窄黑暗的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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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赤阳州边境,赤岩山脉深处。
一座废弃的、半塌的古老山神庙,成了临时的避难所。篝火噼啪作响,勉强驱散着洞窟的阴寒。
钱多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前缠满了浸透药膏的布条,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另外半颗九转玄丹保住了他的命,但贯穿胸膛的恐怖伤势和晶钉残留的冰魔寒气,绝非几日可愈。他小口喝着楚灵犀递来的热水,眼神却锐利地盯着摊在膝上的一卷陈旧发黄、边缘焦黑的兽皮地图。
“咳…错不了…” 他指着地图上一处用暗红色朱砂标记、形如咆哮兽口的位置,“赤阳火山…最大的‘熔心晶矿’…沈墨那老狗和太子勾当的魔窟…就在这兽口喉咙里!” 他的手指移到旁边几个小标记,“聚宝斋早年…咳咳…在这几条矿脉深处…留了‘后门’…本是防着矿难…现在…正好捅沈墨的腚眼!”
沈七坐在对面,右半边身体的焦黑已褪去大半,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肉,但动作间依旧带着明显的僵硬和痛楚。左半身的冰晶已化去,可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已渗入骨髓,每一次运气都如针扎。最严重的是右眼,空洞的黑暗和持续的灼痛提醒着他永久失去的视觉。他默默擦拭着寒霜剑,冰冷的剑身映出他左眼中压抑的火焰。
“你的伤…” 楚灵犀担忧地看着钱多多和沈七。
“死不了。” 沈七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磨砺后的冷硬,“沈墨被反噬,这是唯一的机会。趁他病,要他命。” 他看向钱多多,“后门,怎么进?”
钱多多咧了咧嘴,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靠…靠这个。” 他费力地从贴身内袋摸出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暗金、表面刻满细密聚宝斋徽记的珠子——破阵金珠。“矿脉深处…通风口的玄铁栅栏…节点…用这个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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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火山,熔心晶矿深处。
空气灼热得令人窒息,浓郁的硫磺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甜腥气息。粗糙开凿的矿道四壁,是暗沉如凝结血液的赤红色岩石,触手滚烫。
钱多多被那断臂的聚宝斋汉子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头上布满冷汗,胸前的绷带隐隐渗出淡红色的冰渍。沈七和楚灵犀一前一后,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藏的危险。沈七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锐利的光,右臂焦黑处新生的皮肤在高温下阵阵刺痛,体内冰火交织的隐痛如影随形。
矿道尽头,豁然开朗。
巨大的环形洞窟中央,是地狱般的景象。一座完全由赤红如血、散发着灼热能量波动的晶石垒砌的巨阵,环绕着一个数十丈方圆的紫黑色血池!粘稠如胶质的池水不断翻涌冒泡,蒸腾起实质般的怨毒死气和冰寒魔气,在洞顶凝结成扭曲的鬼脸浓雾。池中,密密麻麻浸泡、沉浮着无数干瘪的、死灰色的躯体!幽蓝寒光闪烁的晶石锁链如同毒蛇,残忍地贯穿他们的琵琶骨、丹田、头颅,将他们像屠宰场的牲口般钉死在粘稠的浆液中。每一次池水的翻涌,都伴随着锁链的晃动和骨骼摩擦的咯吱声,低沉痛苦、饱含无尽绝望的呻吟呜咽从那些残破的魂灵中逸散出来,汇聚成令人头皮炸裂的幽冥之音。
“呕…” 楚灵犀只看了一眼,强烈的生理不适和灵魂冲击让她弯腰干呕,脸色惨白如纸。
钱多多也倒抽一口冷气,胖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沈七的左眼瞬间充血,胸膛剧烈起伏。右眼的空洞黑暗中,仿佛也映出了这片尸山血海、怨气冲霄的人间地狱!他左手中的皇后碎片剧烈震颤!碎片深处,属于皇后的悲鸣、属于寒潭的冰冷、属于九幽的绝望…种种力量被眼前景象彻底点燃,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奔涌冲撞!碎片滚烫得灼烧灵魂,冰寒得冻结血脉!
楚灵犀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灵魂的悸动,颤抖的手指在血池边缘一处复杂诡异的星纹刻痕上飞快抹过。指尖沾染上粘稠冰寒的紫黑浆液,她凑近,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冰魔血!还有…被强行异化的虚灵散气息!沈墨…沈墨在用这池子,复刻…复刻你体内的毒!” 她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骇和愤怒。
就在这时,翻腾的紫黑血池中央,仿佛受到无形牵引,一物缓缓浮起。
那是一本半沉半浮的册子,封面是沉重的玄铁,边缘腐蚀坑洼,几个以暗沉如干涸血液书写的扭曲大字,散发着冻结灵魂的邪异:
《饲魔日志》!
钱多多眼中凶光一闪,不顾伤势,手中细长坚韧的银色丝索闪电般弹出,精准卷住玄铁日志拽回!他顾不上那恶臭粘稠的浆液,直接翻开内页。坚韧的特殊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血色文字触目惊心。他目光急扫,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念出关键:
“献祭…九百修士…取其生魂精血…合九幽晶石精魄…引地脉阴煞之火…熬炼百日…可引冰魔之力…灌于‘弑神’之基…” 他声音因极怒而变调,“太子萧承胤…取其成丹三成之魔气…助其突破化神壁垒…登临…登临绝顶!”
落款处,那铁画银钩、带着无尽血腥威压的名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沈天策!
天机阁第一代阁主!这跨越百年的滔天血债,源头在此!
“畜生!” 楚灵犀目眦欲裂。
沈七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左手中的皇后碎片爆发出刺骨寒意,几乎将他半边身体彻底冻结。沈天策!这个名字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护符在怀中疯狂震动,青光透过衣襟,明灭不定。
“走!去斩魔台!” 钱多多猛地合上那仿佛重逾千斤的《饲魔日志》,嘶声催促,指向血池对面一条向上延伸的狭窄矿道,“出口…就在那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