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秋的别墅里，壁炉的火光在羊毛地毯上投下晃动的暖影。芮囡囡的姐姐抱着已经两周岁的儿子，指尖轻轻拂过婴儿柔软的胎发，那孩子睡得正酣，小嘴角还微微嘟着，像极了某人专注时的模样。
“走路带风？”她听完汇报，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怀里的孩子似乎被惊动，小眉头皱了皱，她立刻放缓了语调，“倒是比我想象中恢复得快。”
站在对面的夫妻交换了个眼神。丈夫将一份调研报告放在紫檀木茶几上，声音压得极低：“杨医生用的是‘培土生金’的法子，针灸侧重肺俞、膻中，中药里加了野山参和紫河车，都是他托人从长白山采的野药。陈梁海现在每天清晨都去医院后院打太极，说是杨医生教的‘吐纳功’。”
“他倒真敢用。”她低头低头看着儿子熟睡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去年她匿名替杨澜生还债时，从未想过陈梁海和郝天河会去平原县中医院找杨澜生治疗，而且杨澜生就像是他没有害过自己一样，专心地为他诊治。
那位妻子往前递了张照片，画面里的丘春晓正蹲在药田里，手里捧着一株刚采收的柴胡，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合作社的加工厂上个月通过了Gmp认证，药企的人说，他们的连翘苷含量比药典标准高三个百分点。丘理事长几乎住在基地，账本子记得比谁都细，农户们说她‘比自家媳妇还上心’。”
她摩挲着照片边缘，想着那夜的朦胧，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儿子，那眉目几乎与杨澜生一样。
“陶中凯那边呢？”她抬眼时，目光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高值品种亏了近三千万。”丈夫翻开另一份报表，语气里带着唏嘘，“他建的智能温室，光恒温系统每天就要耗两千度电，种出来的铁皮石斛倒是品相好，可市场价跌了一半，根本卖不动。”
“您所安排的从出版社订购的一百万册《杨澜生中医辩证实录》，目前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分批次地捐赠给了全国各个中医院以及相关的研究中心。这一举动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不仅得到了众多中医院的高度认可和好评，也受到了相关研究中心的广泛关注和重视。”
男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继续说道：“经过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高校教材中心的深入论证和评估，他们认为《新冠病毒感染后遗症中医诊疗心得》和《杨澜生中医辩证实录》这两本书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实践指导意义。因此，他们决定明年将这两本书列入中医类高校的重点参考书目，以帮助更多的学生和学者深入学习和研究中医理论与实践。”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此外，教育部也对这两本书给予了高度重视，并将其列入了星火计划。这意味着这两本书将得到更多的资源支持和推广，有望在更广泛的范围内传播和应用，为推动中医事业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男子的汇报条理清晰，语气坚定，显然对这一成果充满信心。
那位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句：“蒋市长怀孕三个月了，上周去省妇幼建档，b超单上的预产期，正好是明年芒种。”
空调自动启动时“噼啪”一声脆响，仿佛是人为按了一下。这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也让她怀中的孩子不安地哼唧了两声。
她连忙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乖，别怕哦。”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和安慰，渐渐安静下来，继续沉沉睡去。
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她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不禁轻声笑道：“芒种，播种的时节，倒真是他的风格呢。”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段录像。那是周莹带着儿子在河边散步的画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黄。画面中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背着医书，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那认真的模样却让人忍俊不禁。
“周莹的儿子都能背《汤头歌》了呢，”她喃喃自语道，“还有那个韦昆、任广莉、林琳那丫头……呵呵，这家伙还真是个情种啊。”
她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和感慨。这些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或许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最终都如流星般划过他的人生轨迹。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话音未落，怀里的孩子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伸出小手要抓她耳边的珍珠耳环。她笑着躲开，在他软脸上亲了口：“饿了？让阿姨给你冲奶去。”待保姆抱走孩子，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蔡国旗的号码。
“蔡哥，帮我备些东西。”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声音清冽如冰泉，“给平原县中医研究中心寄一批古籍，就说是……一位老中医的捐赠。另外，陶中凯公司的债务，帮我接触一下，别让他拖垮了基地，使农民的利益受损。”
电话那头的蔡国旗应了声“明白”，她却没挂，沉默片刻又道：“告诉杨澜生，让他准备接手陶中凯那一摊子。其他的，不用多说。”
挂了电话，李君兰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临证指南医案》，扉页上有行娟秀的小字：“医者，见彼苦恼，若己有之。”这是她爷爷的书上写着的一句话，说是杨澜生说的。
一个月后的平原县，霜降刚过，药田里的柴胡、防风都到了采收时节。合作社的农户们拿着小镢头，蹲在地里小心翼翼地刨着，生怕弄断了药材的根须。丘春晓穿着双胶鞋，裤脚沾满泥点，手里的测水仪“滴滴”响着：“老张叔，你这柴胡水分超标了，得再晒两天！”
“知道了理事长！”老张叔直起腰，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今年这价钱，能给娃娶媳妇了！”
不远处的田埂上，杨澜生正帮着药企技术员抽检连翘。那技术员举着检测仪，眼睛瞪得溜圆：“杨医生，你们这连翘的有效成分，比我们总部基地的还高！”
“那是，咱这土好。”杨澜生擦了把汗，白大褂上沾着草屑，“你看这地，黑得流油，种啥长啥。”他想起陈梁海昨天出院时说的话：“澜生，这土地比金子金贵，你守住了它，就守住了根。”
正说着，丘春晓跑过来，手里挥着张单子：“哥，陶中凯来了！在办公室等你呢，说要谈合作！”
杨澜生跟着她往加工厂走，远远看见陶中凯的车停在门口。这位向来西装革履的老总，今天穿了件夹克，头发乱糟糟的，见了他就直摆手：“哥哥啊，看来以前是我糊涂！”
办公室里，陶中凯把一份合作协议推过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那三个基地，还有全套加工设备，都交给合作社。我只要保本，别的啥也不要！”
杨澜生看着协议，又看他眼下的乌青，忽然笑了：“陶总，基地我们接，但得按我们的规矩来——高值品种全换成道地药材，智能温室改种育苗，你的人愿意留下的，我们按技术岗发工资。”
陶中凯愣住了：“全换？那我公司前期投入的如何收回……”
“前期投入，可以分期从经营利润中进行归还。”杨澜生给他倒了杯连翘茶，“中药不是奢侈品，是给老百姓治病的。你种那些金贵品种，老百姓吃不起，有啥用？”
窗外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那是农户们劳作时的欢歌，其中还夹杂着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仿佛是这个小村落独特的交响乐。陶中凯静静地坐在窗边，凝视着杨澜生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思绪渐渐飘远。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这个小地方时，心中充满了对这里的不屑和轻视。他觉得这些农户们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生活简单而乏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发现，自己的看法是多么的错误。
这些农户们虽然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见过繁华都市的喧嚣，但他们却对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了解和热爱。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收割，他们能从土地的变化中感受到四季的更替，他们懂得如何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而且，他们更懂得人心。他们善良、淳朴，彼此之间相互帮助，没有城市里的那种冷漠和疏离。在这里，陶中凯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和人情味。
现在，陶中凯终于明白，这些农户们所拥有的知识和智慧，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们或许不懂得那些高深的理论和技术，但他们却懂得生活的真谛——踏踏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
“好，我听你的。”他在协议上签了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周后的县政府会议室里，经过仔细的论证和研究后，取得了一致性的意见，钟委相就让合作社的几位代表过来，在几人坐下后，他看着合作方案，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让合作社接手陶中凯的基地，既能盘活资源，又能扩大规模，县里看是可行的！”他看向杨澜生，“你们有把握吗？”
“有！”杨澜生和丘春晓异口同声。丘春晓翻开账本：“我们已经算过了，换成道地药材后，每亩成本能降三成，加上我们的销路，明年就能盈利！五年内就能够归还欠他们公司的投入。”
几位县领导交换了眼神，最终一致通过。散会后，钟委相拍着杨澜生的肩膀：“澜生，我这就去市里汇报，罗书记和蒋副市长肯定很高兴！”
“呵呵，那就辛苦领导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杨澜生就接到了罗军渡的电话。这位新任市委书记的声音洪亮如钟：“澜生啊，你们这步棋走得好！我刚从省里开会回来，葛省长说要把你们基地列为全省示范项目！”
“都是大家一起干的。”杨澜生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心里暖烘烘的。
“别谦虚！”罗军渡在那头笑，“我查了数据，你们的基地现在是全国规模最大、产值最高的道地药材种植基地！下一步，争取做成国家级的！”
挂了电话，杨澜生走到院子里。杨先贺正在与刚学会走路的的儿子玩。小家伙摇摇晃晃地扑向他，嘴里喊着“哥哥”，奶声奶气的。彭悦在旁边幸福地笑着。
“爸，蔡国旗寄来一批古籍，说是一位老中医捐赠的。”杨先贺拿着个包裹进来，脸上带着疑惑，“还附了张字条，说‘医者仁心，当守土护生’。”
杨澜生拆开包裹，一本《临证指南医案》掉了出来，扉页上的小字让他心头一颤。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救过的那个肺癌病人，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我女儿在京城，她也懂中医……”
早晨，远处的药田里，金色的阳光洒在收割的农户身上，像给每个人镀了层金边。杨澜生在田边下了车，丘春晓正指挥着农用车运药材，见了他就笑着挥手：“哥，你来啦！药企的人说要跟我们签三年的合同！”
他快步走过去，与她并肩站在田埂上。风里飘着药材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芬芳。远处的加工厂烟囱里升起淡淡的烟，农户们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悠长而欢快。
“你看，这收成。”丘春晓指着满地的药材，眼里闪着光。
杨澜生望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忽然明白，最好的药方从来不在书本里，而在这田埂上，在农户的笑脸上，在每颗踏实做事的心里。
金色的阳光越升越高，将两人的影子慢慢地缩短着，就像两条紧紧依偎的根，深深扎进平原县的泥土里。
（《天衍神医》第一部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