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郡，新茶马道。
晨雾如纱，笼罩着险峻的峡谷。夏淮安站在新修的铁索桥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湍急的江水在峡谷底部咆哮，激起的水雾打湿了他的衣袍，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肌肤。
这座铁索桥由八根胳膊粗细的精钢锁链固定，每根锁链都由数百节钢环扣接而成，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桥面铺设厚实的松木板，每块木板都用铁皮包边，钉着碗口大的铜钉，可容四马并行。山风掠过峡谷，吹得铁索微微晃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呼吸。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令人胆寒的天堑——只有一条不足三尺宽的羊肠小道，商旅需贴着岩壁，战战兢兢地挪过。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如今，华夏工程营的将士们硬是在绝壁上凿出隧道，架起铁索桥，铺就了一条可通马车的茶马商道！
“东家！”
一声沙哑的呼喊从桥那头传来。夏淮安抬头，只见查中浪拄着一柄铁锹，站在隧道口。他身上的工服早已多处磨烂，露出里面结痂的伤痕和晒得黝黑的皮肤。手掌上满是狰狞的血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渗着血丝，显然是新伤叠旧伤。
夏淮安快步走过铁索桥，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查中浪想行礼，却因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被夏淮安一把扶住。
“辛苦了！” 夏淮安紧紧握住他的手，触感粗糙如树皮，掌心厚厚的老茧硌得人生疼。
查中浪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那是上个月爆破时被飞石崩掉的。“不辛苦！东家您看——” 他指向身后黑黝黝的隧道口，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自豪，“咱们用您教的‘爆破法’，硬是从这狗日的石山里掏出一条路来！”
隧道内，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光滑的混凝土壁面。夏淮安伸手抚摸，混凝土的凉意沁入指尖。隧道宽两丈，高两丈五，顶部呈拱形，两侧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琉璃灯，灯油足够燃烧三日。拱顶的排水槽设计精巧，即便雨季也不会渗水。
查中浪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这三个月，咱们五万人的队伍，分三班轮作，日夜不休，一共修路二百七十里。打通了西川郡至西域商路的最后一段险阻。其中——”
他掰着布满老茧的手指一一细数：架设铁索桥二十六座，最长的六十丈，横跨怒江峡谷；最短的二十丈，飞渡青溪涧。
挖通隧道七个，短的十五丈，长的一百丈，全部采用混凝土加固。
其余路面皆以混凝土铺平，宽二丈，路基深三尺，足以让双马拉车并行无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喉结滚动了几下：“只是……施工艰险。三个月来，共有一百七十三个兄弟重伤需长期休养；还有十九个兄弟……” 他的拳头猛地攥紧，铁锹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永远的……长眠于此！”
查中浪提及的“受伤”人数，仅统计了骨折、内脏受损等重伤病例。至于擦破皮、裂口子这类轻伤，在工程营根本不算“伤”——哪个汉子手上没几道血口子？
夏淮安沉默片刻，用力拍了拍查中浪的肩膀。阳光从隧道口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们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传令：在西川郡商业城中心，立英雄纪念碑，刻下修路历程。将那十九位兄弟的名讳、头像、生平，全部雕刻在碑上，供后人瞻仰。”
他转身望向云雾缭绕的峡谷，突然问道：“这条路，该叫什么名字？”
查中浪挠了挠头：“原本工政司拟了个‘西川商道’的官名，但弟兄们觉得太死板。东家您给取个名吧！”
夏淮安沉吟良久。那条着名的318国道在他脑海中闪过，但看着查中浪手上未愈的伤口，他摇了摇头——有些名字，值得为眼前这些血肉之躯重新定义。
“就叫‘十九号公路’。” 他斩钉截铁地说，“纪念牺牲的十九名兄弟！”
“好！” 查中浪眼眶发红，转身对身后的工匠吼道：“听见没有？立刻刻字立碑！把‘十九号公路’几个大字，刻在这条路的起点、终点、每一座驿站！”
参观完隧道，夏淮安在负责商贸的查中河陪同下，来到了西川郡商业城。
这座崭新的城池矗立在十九号公路的起点处，依山而建，宛如一头雄踞要冲的巨兽。城墙高两丈，全用混凝土浇筑，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在朝阳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城门上方，“西川商埠”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每个字都有磨盘大小，据说是用西域进贡的金粉写成。
穿过拱形城门，眼前豁然开朗。城内街道纵横交错，清一色的水泥路面平整如砥。主干道宽五丈，可供十辆马车并行；支线宽三丈，两侧挖有排水暗渠。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清一色的两层小楼，底层是店面，上层是货栈。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家店铺门前都挂着统一的琉璃灯——夜幕降临时，整座城将变成一片灯海。
“东家，您看那边！” 查中河突然指向城西。
那里是专设的“胡商区”。上百头骆驼正跪伏在货栈前，颈间的铜铃随着卸货动作叮当作响。穿着各色异域服饰的商人高声吆喝，语言混杂成奇特的交响：
头缠白布的于阗人抖开色彩斑斓的羊毛毯；
身穿条纹长袍的大食商人擦拭着镶嵌宝石的弯刀；
几个疏勒国玉匠蹲在地上，用砂轮打磨着和田美玉，石粉在阳光下纷纷扬扬……
“疏勒国的玉器、于阗的毛毯、大食的弯刀……” 夏淮安如数家珍，突然眯起眼睛——一支特别的商队正缓缓入城。
领队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她身着鹿皮猎装，腰间别着一把镶银短刀，蜜色的肌肤上点缀着几颗雀斑。身后二十余匹骆驼驮着鼓鼓囊囊的皮货，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面绣着黑熊图腾的旗帜——那是罗刹国大商贾马克西姆家族的徽记。
“罗刹国的娜塔莎小姐！”查中河压低声音，“她父亲掌控着极北之地的皮毛贸易。这次专程来谈石棉布的买卖，说要用貂皮换咱们的防火布料。”
夏淮安微微颔首。罗刹国的铁矿、貂皮都是紧俏货，若能打通这条商路……
正思索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传令兵飞驰而至，铠甲上还沾着晨露：
“报！锦城至西川郡的水泥官道已全线贯通！第一支商队距此不足十里！”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条灰白色的“长龙”正蜿蜒而来——那是锦城商队的旗帜！一千多辆马车、驴车满载货物，车轮碾过新铺的水泥路，扬起的尘土在朝阳下如同金色的薄雾。
“东家，咱们的货到了！” 周主簿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手中账册哗啦作响，“第一批三千匹蜀锦、五百面银镜，还有大量的琉璃器皿、香皂、高档白酒……”
“好！”夏淮安喊道：“传令：明日辰时，商业城开市大典！所有商品，免税！”
顿了顿，又补充道：“通告所有胡商——凡在西川郡商业城交易，免征一切赋税！华夏军会日夜巡守，保证商旅安全。他们只需记住八个字：诚信经营，安分守己。”
查中河闻言皱眉：“东家，免税会不会损失太大？光是这批蜀锦，按十抽一的商税算，就是三千两银子……”
夏淮安微微一笑，指向城外商队扬起的烟尘：“咱们不收税，但是收租金啊！他们要做生意，总要在商业城里租个店铺吧，总要吃吃喝喝吧。咱们只收租金，不收税。这样就能吸引更多的大商户，给咱们巴州带来更多的生意。”
“只要生意做起来，咱们就有赚不完的银子，又何须在意那一点税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