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该用什么方式,去和他的晚晚相认?
直接告诉她?
她会不会怨恨他这个迟到了二十年的父亲?
会不会一时无法接受?
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但最终,都化为一个无比清晰,无比迫切的渴望。
他要尽快见到她,和她相认。
以父亲的身份,保护她,补偿她,把过去二十年缺失的一切,都加倍给她。
可他又紧张的不行。
便让司机先把车开回了他的办公室。
他需要一点时间。
他现在的心潮澎湃的如同解冻后汹涌的春江。
巨大的喜悦与同样巨大的歉疚、痛楚交织在一起,让他手脚都有些发麻。
他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到陆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吓到孩子。
也怕……姜晚会因为太过突然而难以接受。
或者,对他这个迟来的父亲心有怨怼。
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春日傍晚的风带着花香和新叶的气息吹进来,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燥热。
他走到窗边,目光落在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上。
手中,摩挲着口袋里那个青瓷小罐。
那是晚晚上次送给他的寻常调理品。
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寻常,那是女儿对他本能的关切。
是血脉相连的印证,是穿越寒冬终于抵达的春风。
他想起第一次见姜晚时的情景。
他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像是冰封的河面下第一道隐秘的裂痕。
后来接触越多,那种奇异的亲近感就越发强烈,如同土壤下积蓄力量,迫不及待要破土而出的种芽。
他以为是顾雪的缘故,现在才明白,那是血缘最深沉、最原始的呼唤。
他的女儿,如此优秀,如此美好。
可他,却错过了她整整二十年的成长。
他没有牵过她蹒跚学步的小手,没有听过她第一声含糊的爸爸。
没有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没有在她受委屈时为她撑腰,甚至……
连她母亲最后的日子,他都因为误会和阴谋而未能陪伴左右。
这二十年,对她而言,或许有过料峭春寒,而他,本该是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越想,他的心口越疼。
他猛的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剩下的时光,他要去弥补,去呵护。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
里面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只有几样旧物。
一枚早已不再走动的老怀表,是他父亲留下的。
一本边角磨损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其中一张,是顾雪年轻时的单人照。
站在一树桃花下,笑容清浅,眼神温柔,仿佛整个春天的美好都凝结在了那一刻。
他凝视着照片上的人,指尖轻轻拂过那模糊却永恒的影像,低声道:“雪儿,我找到我们的女儿了。
她长得像你,性子……也像你,外柔内刚,就像你最喜欢的玉兰花。
你看到了吗?
我终于找到了她。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但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守护她。”
照片上的顾雪静静微笑着,身后的桃花灼灼,仿佛在给予他跨越了二十个春秋的祝福与宽恕。
裴珩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回原处,合上抽屉。
然后,他叫来秘书,低声吩咐了几句。
秘书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裴珩换下了一身军装,穿上了一件整洁的深灰色中山装。
他对着办公室洗手间里那面小小的镜子,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温和些,少一些平日里的威严。
秘书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个网兜和纸包,都是他吩咐去准备的。
不是什么贵重礼品,却样样透着心意。
两盒新上市的,香气清雅的明前茶,是给陆振华的。
一块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纯羊毛披肩,适合张素芳。
给陆沉的是一支不错的钢笔。
给昭昭和星衍的,则是刚出炉还热乎的,做成小兔子和小鸭子形状的豆沙包。
以及两本崭新的画本,图画鲜艳的连环画。
最后,他拿起自己准备好的一个扁平的木匣。
匣子很旧,但擦拭得很干净。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几样他珍藏多年的,具有特殊意义的小物件。
一枚军功章,代表着他的过去和荣光。
一支早已不再生产的英雄牌旧钢笔,是他和顾雪初识那个春天用过的。
还有一张保存完好的,顾雪的素描小像,是他当年亲手画的。
他想把这些,连同他的过去,他的愧疚,他的爱,一起交给女儿。
提着这些东西,裴珩再次坐上车,驶向陆家。
这一次,他的心情依旧忐忑。
夜色渐浓。
陆家小楼的灯光温暖地亮着,窗户敞开着,依稀传来孩子的笑语和饭菜的香气。
如同一个最安稳的巢,吸引着倦鸟归林。
开门的是陆沉。
看到门外提着大包小包,神情异常郑重甚至有些紧张的裴珩,当即迎了上去。
语气恭敬而自然:“裴伯伯,您来了,快请进。”
他接过裴珩手里的东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裴首长今晚来……是……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张素芳正在摆碗筷,陆振华抱着星衍在逗弄,昭昭绕着铺着碎花桌布的茶几跑来跑去。
姜晚则端着一盘翠绿的清炒菠菜从厨房走出来。
看到裴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姜晚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盘子被陆沉及时接了过去。
她的目与裴珩在空中交汇。
裴珩眼神复杂。
看着姜晚,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种属于父亲的慈爱。
“裴……裴伯伯?”姜晚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裴珩看着姜晚,看着她在这个温暖家庭里安然的身影。
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微颤的问候:“我,我来看看你们。
打扰你们吃饭了。”
“说的什么话,快坐下,正好一起吃!”陆振华最先反应过来。
放下星衍,热情地招呼着,同时给了张素芳一个眼神。
张素芳立刻会意,笑道:“就是,裴首长……你来得正好,今儿买了条新鲜的鲫鱼炖了汤。
快坐下,我去添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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