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的事没有定下来前,府中唤这位小千金便是姐儿,加上大房的阿珂排老二,二姐儿这个称呼被陆曜否了,他本是觉得,这是头个孩子,怎么也是大姐儿,这想法让陈稚鱼晓得了,私下提醒了他,两家子住在一起,且关系向来亲厚,长幼有序,还是不可抹去阿珂,左右如今就一个男娃儿一个女娃儿,姐儿一听也知是在唤谁。
但说起一家子住在一起的事,这些日子,两家也商量过了,如今孙儿辈都有了,再住在一起,难免拥挤,再加之老祖宗云游在外,总有回来的一日,到时一大家子,孩子们日渐长大,这太师府就不够用了。
陆长风和陆长荣的子女皆不算多,往后便要看陆晖和陆曜两兄弟的,可见张媛媛生产时也不过二十,待休养两年,还可为陆家再生一两个孩子,陆曜这房更不必说,陈稚鱼年岁小,恢复快,瞧着一两年就得再添个孩子。
陆太师旁的地方都疼小辈,张媛媛在家中生产,他赠了一个京中铺面加上陆夫人给的一套顶格首饰,方夫人自然也不会落下,只比陆夫人的稍次一些,轮到自己的儿媳生产,头两天他没说什么,等到陈稚鱼稍微能坐起来,被陆曜裹得严严实实送回寝房后,他隔着屏风见了儿媳一面。
纵然那天疼的像是要死过去一般,但不得不说,陈稚鱼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为了求稳,没让她长时间下床走动,但看着精气神也比一般妇人好上许多,张媛媛瞧了都说她面色红润,与她相比,自己生产后那些日子,简直惨不忍睹。
此时隔着扇屏风,陈稚鱼本想由丫鬟扶着起来,被陆太师一声就“摁”下了。
“你好生歇着,我与你婆母和二娘过来,一是为来看看你,二来,也是这两日为父刚想好,该送你些什么才合适。”
陈稚鱼脸一红,长辈给东西了,她当然高兴,同时也将心里的忐忑压下去了些。
这两日她虽不曾说,也无人在她面前乱说话,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的。
她与堂嫂前后生产,堂嫂为陆家添丁,她则生了女儿,在她心里,男儿女儿都一样,但这毕竟是陆家,京中门户,能有几个不看重子嗣呢?
她是有些担心,因她头胎生了女儿,公爹他会不会有想法。
至于不担心婆母,实在是婆母将这孩儿太看重了,这些日乳娘都歇在慕青院,孩儿都是她亲自带的。
今儿公爹来她这儿,只这一句话,就让她安心了不少。
“听闻你生产遭罪,为父身为男子,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为母不易,你此番为陆家遭了大罪,孩子,你受苦了。”
虽说生产是女人的事,在她嫁人那天就该想到的,但身为太师的公爹这一番安慰之语,言明她是为陆家受的苦,也着实令她心情起伏了会儿。
陆曜在一边看着,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随后,就听到陆太师说:“金银珠宝都太俗气,身为陆家媳妇你也不缺,所以,为父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这个礼要送到你心里,才算到位。”
这么一说,倒是把陈稚鱼的胃口吊起来了,她看向屏风,只听公爹缓了一息,随后说道:“我在金华巷,以你的名义购置了一套二进的院子,往后,你若想舅家中人了,便将他们接进来,住府中也可,住你的私宅也可。”
陈稚鱼呼吸一滞,平素多机灵的一个人,此刻像是被静止了一般,看着屏风的方向不发一语。
陆曜则暗自道:父亲这是真把阿鱼放在心上了,这礼给的恰到好处。
同时也暗道:他怎么没想到?
不过也还好,他准备的,与父亲的也没重叠。
但随即,他就听到父亲说:“我还听你母亲说,你曾自己想开一个店面?”
陈稚鱼讷讷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便说:“是……”
身边的陆曜站了起来,面上一急,儿子终究是没老子快,陆太师说了:“我给你在成华街入了套门面,你可知成华街?”
这个,陈稚鱼还真不知道,她说:“儿媳不曾去过。”
方夫人在一旁笑说:“成华街大多是京城的平头百姓,那边多是住宅,少有铺面,更别说大规格的成衣店了。”
说到此处,她看着丈夫,又是一笑,心里也在感叹他这个大男人的细心,接着说:“你公爹知道你想做实惠的,百姓们都穿得上的,物美又价廉的衣裳,选址在成华街,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陈稚鱼感动的无以复加,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臭着脸的男人,而陆太师被这么一夸,老脸红了红,轻咳了一声,说:“不是什么值钱的,比起你的生育之苦,这些远算不上什么。”末了,又加了句,“还是你婆母提醒,我才知你喜欢什么,虽不太理解,但陆家的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这些长辈不会相阻。”
他不是不理解,是甚不明白,陆家赚钱的产业不知几多,这个媳妇儿看着灵光,怎么这做生意的头脑……不大够啊。
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个年代的人,与儿媳这个年代不知差了多少去,也不能要求这个媳妇儿和他们一般才行。
陆曜深吸了口气,坐在陈稚鱼旁边,语意不明的说了句:“爹还真是,煞费苦心。”
陆太师没听出儿语气里的怨念,还笑了笑,说道:“这都不算什么,为父还给儿媳准备了一层金条……”
后面的,陆曜没仔细听了,只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口气,气笑了。
他的好爹,有没有觉得,他已经把自己这个做儿子该给的,都给足了,这让他还怎么弄?
这话,由着这两天看他极不顺眼的陆夫人说出了口,道:“你这礼给的够好,倒衬得我的礼有些拿不出手了。”
方夫人笑着附和。
陆太师今儿个出尽了风头,一脸笑的接下了所有人的夸赞,直到陈稚鱼也在言谢时,他话锋一转,说道:“你就不必谢了,往后还指望你为陆家多添子嗣,比起你的生育之痛,生育之苦,长辈们给什么都是应当。”
陈稚鱼眼眶红红的,所有的礼中,她最意想不到的就是公爹那个宅院,还有他送宅院的用途。
以至于公爹他们走了以后,陈稚鱼还意犹未尽,同陆曜说公爹如何细心,她又如何欢心。
看着她高兴的模样,陆曜对父亲那些“抱怨”也减轻了,只自嘲的说:“爹这么一出,倒是把我表现得机会堵得死死的,他给的这些,我无论送什么,都比不过了。”
察觉到他的失落和无奈,陈稚鱼靠在他怀中,看着他宽大的手,笑着说道:“你已经给我最好的了。”
陆曜一愣,低头看她:“我何时给你了?”
陈稚鱼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亲,抿唇笑说:“咱们的宝儿,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
陆曜心中大怜,爱欲深重的看着这个勾人而不自知的女人,将她抱紧了些,下巴贴在她头上,长舒口气:“她也是你给我的礼物,但不是最好的。”
陈稚鱼抿唇,刚要说话,就见他手臂收紧,似是要将自己嵌入骨子里一般,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因为最好的你,已经属于我了。”
陈稚鱼咬唇,脸红了个透。
……
三代而分家,是个重要的事,先前长房常年在外,如今新皇登基后,也没提起令陆大将军立刻返回的事,陆家私下也论过,边关无战事,想来大伯也不必非要回去,再且……手握重兵的大伯在京中,对文武百官来说,也是一种威慑。
长房一家长居京城,那分居就是必不可免的了,然而,一提起此事,反应最大的,不是几个晚辈,而是陆大伯自个儿。
白日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说话的时候,他沉默应对,等到夜里同一母同胞的二弟一起喝酒时,一个大男人泪洒当场,一句话,足以让陆太师打消了分家的念头,他说——
趁着爹娘不在,你这个当家人要分家,到时爹娘回来了要打你,我这个做大哥的,可不会像小时候为你求情!
老哥俩抱头痛哭,看得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说分家是为了大家都住的敞亮,这兄弟二人怎么哭的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
陆大夫人觉得丢脸,大步过来将丈夫带走,陆夫人和方夫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喝的醉醺醺的丈夫回房。
安顿好了醉鬼,方夫人叹了一声,说道:“大姐没告诉他们,隔壁的宅子盘下来,所谓分家,不过是打通那墙,合二为一,但分东西吗?”
陆夫人扶额,说道:“那家坐地起价,又不耿直卖了。”
陆家不差那点钱,但也不会乱挥霍,而且,分家是大活儿,也不能急赶急定下。
于是,第二天意料之中的,听到两个男人说不分家了,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对于这一切,陆曜欲言又止,但见一家人和乐融融的,也没做那扫兴之人。
晚间同阿鱼提了一嘴,圣上赏赐他的侯爷府,可还空着呢。
那语气,颇为憧憬独门独户的侯爷府。
陈稚鱼放下本子看他,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说道:“你要是这时候想搬去侯府去,我想公爹与大伯,定要痛骂你不孝了。”
陆曜耳朵一痒,无奈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