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承诺
神殿废墟中，玄黄沙暴如怒涛般席卷而来，却在众人身前寸步难行。
众人身前环绕着的众多神纹如同活物般流转，在虚空中勾勒出玄奥的轨迹，将肆虐的风沙尽数阻隔。
黑袍女子虽非神纹师，但凭借化龙境的实力，冰魄源炁自肌理汩汩流淌，如月华凝霜。寒气氤氲间，薄如蝉翼的玄纱幔凯，如烟似雾轻覆于身，漫天风沙皆不得近身。
叶落眸光微凝，心下暗忖：“这玄纱幔凯的外观与气息，倒与洛凝的洛水玄纱颇为相似……”旋即收敛思绪，暗道天地茫茫，玄纱幔凯偶有雷同亦属常理。
叶落虽收敛心神，却对黑袍女子产生了更多的关注。
这般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已非首次。
初逢时的寒魄冰狱，此刻的玄纱幔凯，总让他忍不住想起洛凝。
若说首次可为错觉，再遇尚属巧合，然则……
叶落眸光微动，心底泛起微妙涟漪，若再有这般熟悉感，那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神风舟稳悬神殿废墟上空，玄色结界如穹庐笼罩，厚翼鹏鸟振翅的嗡鸣声隐约可闻。
此间既有护持之力，自无需担忧神风舟会遭遇宵小侵扰。
叶落负手缓步绕行，神殿内残垣断立，唯余九根蟠纹柱巍然矗立。
柱身奇珍异兽浮雕栩栩如生，鳞爪间源炁流转如活物蛰伏。
“这是…九宫缚魂阵？！”叶落指尖轻抚柱面，忽而顿住。
那熟悉的波动自纹路间流淌而来，竟与神机大叔独创的“九宫缚魂阵”如出一辙。
叶落瞳孔微缩，指节叩在石柱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神机大叔独创的“九宫缚魂阵”怎会出现在此处？这座上古封印少说已存续三千年，而神机大叔分明只在半年前给自己讲过阵法要诀...
他想不明白，这处延存至今的上古封印与神机大叔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叶落正思忖间，丁春秋与黑袍女人来到关柠的身前，丁春秋嘴角扯出森然的弧度。
“关柠，你身为武圣关凤的后人，你的血脉乃是开启圣城的钥匙，眼下来到供奉武圣的神殿，我想，你很乐意帮我们打开这里的封印！”
关柠眸光都未稍移，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蝼蚁蜉蝣。
“时机未到！”
“你……哼！”丁春秋怒目而视，眼中怒火几欲喷薄。
忽而瞥见赵万洲负手而来的身影，强压怒意冷哼一声，与黑袍女子退至一旁。
在转身时，叶落敏锐捕捉到黑袍女子那不明意味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
“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视线从那些神纹师们的身上扫过，关柠心中冷笑不止。
赵万洲捋着胡须走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柠儿，你回来了怎么不先寻为师？若非灵儿那丫头告诉为师，为师还蒙在鼓里。”
叶落拱手含笑，朗声道：“赵会长明鉴。我与关柠同为天马书院的学生，此番前来乃是奉命勘查沙州异动，自入沙州便分赴东西。方才偶遇交换情报，这才耽搁了向您请安。”
察觉到叶落眸底隐晦的目光，关柠顿时心领神会，当即冲赵万洲抱拳行礼。
“徒儿知错，确实如叶落所言，眼下回书院之日将近，却未查明沙州异动缘由，这才有所怠慢，还请师傅责罚。”
赵万洲听罢，脸色稍缓：“罢了，身为天马书院学子，自当以书院任务为重。念你事出有因，此次便不追究。”
说着捋须含笑：“既如此，老夫便不打扰你们了。灵儿那丫头心性顽劣，老夫可要好好……”
话音未落，赵万洲已负手踱向雪灵儿所在方向。
目送赵万洲远去，叶落蔚然一叹，这位表面和善的赵万洲，此行也是来者不善，不过早有预料，倒也不足为惧。
“多谢你为我解围。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关柠含笑抱拳，嘴角却泛着几分苦涩。
“道谢就生分了。”叶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人群，见众神纹师各自专注探查，并未留意他们二人，便将关柠拉到一旁。
“方才细查那些石柱，看似随意排列，实则暗藏玄机。”
关柠神色微动，轻轻扬起下颌，示意叶落继续，心中不禁暗自感叹道：“天姬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叶落指尖轻叩石柱：“此阵名为‘九宫缚魂阵’，乃是上古禁术，以魂养阵，以阵固封。”
说着，叶落收回手掌，声音中泛着凝重：“阵法已有裂痕，封印松动，炁灵气息外泄。数百年来沙州生机尽丧，皆源于此。”
“那若是将阵法破解……”关柠贝齿轻咬朱唇，只觉得喉咙发紧。
仅凭一丝裂痕便有如此之威，若是将炁灵放出，其狂暴之力必然会将整片大陆拖入深渊。
这个念头让她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殷红血珠渗入袖口都浑然不觉。
“这点你不用担心。”叶落神秘一笑，意念微动间，自纳戒中取出一枚玉简。
指腹轻抚过玉简表面的刹那，紫檀色源炁如紫烟流转，“叶”字神纹闪烁如钥，烙印其内。
玉简表面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阵法图录，其中‘九宫缚魂阵’的图示正泛着幽蓝光芒。
此玉简不由分说，赫然便是神机赠予的《神机百炼》。
“天工百闻录！”见到玉简上那标志性的八卦图案，关柠不禁美目圆睁，心中震撼不已。
此物乃神机阁镇阁之宝，传闻记载着三千神机术数的无上秘典，自上古大战时被神秘窃取后便下落不明。
可没想到，此物竟会出现在叶落手中。
据传此物集机关术数、天材地宝、炼器御物之术于一体，更罗列万种上古阵法，堪称神机术数的百科全书！
关柠死死地盯着玉简上的八卦图案，呼吸几近停滞——这等之物若被神机阁那群疯子知晓，怕是要如闻到血腥的蝗虫般蜂拥而至。
那群疯子行事向来不择手段，便是强如天姬大人，也要忌惮三分。
“我方才便说过，此‘九宫缚魂阵’乃是以魂养阵，以阵固封。”叶落指着图示上记载的文字，“受‘九宫缚魂阵’镇压者，实力十不存一，破解阵法后，只需及时吞噬，便可无碍。”
关柠红唇微扬：“那你将我唤一旁，恐怕另有打算吧？”
“呃……”叶落面露尬色，余光瞥向黑袍女子方向，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因为某些原因，我不方便出手，需要由你来进行破解阵法。”
“除此之外……”叶落舔了舔干涩的嘴角，眼中泛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还想让我放弃炁灵？”关柠双手环胸，含笑而语。
“我有不得不吞噬炁灵的理由。”叶落苦笑点头，心中犹豫不决，无相心诀关系到他的根本，他实在难以道出这其中隐晦。
“放弃不难，助你也可，不过……你同样也要助我夺得圣经。”关柠忽然凑近，弄得叶落耳畔有些发痒。
二人一拍即合，关柠的放弃，也算是让叶落心中卸去了一个重担。
“谢谢你，关柠！”叶落激动的搂住眼前的丽人，发自肺腑向她道谢，浑然不觉黑袍女子杀人的目光已穿透而来。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关柠脸颊微红，轻轻推了推抱着自己的叶落，“你若是再不赶紧放开，那名黑袍女子的眼神就要将你我二人给撕碎了。”
听到黑袍女人这四字，叶落脊背瞬间绷直，双手慌乱地捂住后臀。那日黑袍女子怨气十足的一脚，令他至今还感到隐隐发疼。
“这图腾你可认得？”叶落指向蟠纹柱，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关柠含笑不语，转而凝视柱上图腾。
莲花状眼瞳，翎羽状尖角，蛇身龙首。赫然便是一条银蛟。
“蛇人族先祖！”关柠瞳孔骤缩，急忙环顾四周，“这么说，其他石柱上的图腾也都是……”
闻言，叶落微微颔首：“九大部族祖先灵魂被缚魂柱钉于此，以灵魂之力消磨炁灵生机。”
说着，叶落又伸手指向其余几根石柱：“你看其余的几根石柱，魅狐族图腾尚有波动，其余七族血脉已断。”
“我想这便是其余七大部落消亡的原因。失去先祖庇佑，自身血脉逐渐稀薄，导致难以抵抗诅咒对灵魂的侵蚀，最终走向了灭亡。”
收回目光，叶落将《神机百炼》收回纳戒，指尖轻叩蛇人族图腾：“当然，这些目前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以破解封印为主。”
关柠闻言，面露难色：“时机未到，圣城藏于蜃境之中，唯有蜃境现，方能以血破法。”
“圣城是圣城，炁灵是炁灵，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叶落轻笑摇头。
“再者……想要圣城现世倒也不难！”
……
神殿之内，除去这用来支撑的八根蟠纹柱，便是那几个早已褪色的经幡与墙上的壁画。
诸多神纹师已经放弃了对石柱的探究，转而对那些壁画兴致勃勃。
经过一番研究，众人猛然发现，壁画上，记载的乃是一名红脸绿袍之人，最终饮恨西北沙漠的故事。
察觉这点，众人便将目光放到了关柠身上，据他们了解，关柠手中的神纹笔，恰与画中之人一般无二，唯一区别，便是神纹印记一青一红。
对此，关柠坦然若之。在来此之前，她便已经做好了觉悟，只是，天姬栽培之恩，怕是难以为报。
“我方才说明的破阵之法你可记牢了？”叶落抿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呃……还差一点点……”关柠俏脸蓦然一红，脸颊竟罕见的有些发烫。
“没事……我在重新讲解一番。”叶落饮水的动作一僵。
他现在对胜任老师一职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反复讲解，关柠这块顽石终于通过自身的理解，将叶落的讲述成功复述了出来。
随着关柠走向位于中央的那根石柱，众人的目光全部放在了她的身上。
“诸位，想来我的身份你们也猜到了几分。”关柠毫不避讳的承认道：“壁画所画之人，便是吾辈先祖武圣关凤。”
声音刚落，狂风骤起，殿内经幡猎猎作响。
劲风掀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神纹袍特质而成的赤色甲胄在狂风中绷紧，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发丝飞扬间，竟与画中之人有九分神似。
“武圣关凤？！”雪灵儿眨着大眼睛，惊愕无比，“此人乃是上古时期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人物！没想到关姐姐竟是她的后人！”
赵万洲指尖摩挲着胡须，眸底幽光闪烁：“柠儿……不枉费老夫养育你多年……你果真没让为师失望！”
丁春秋目光灼灼，衣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炁灵……我这次志在必得！”
至于黑袍女子，毫无疑问，注意力全都放在叶落的身上，根本无暇关心这些。
再者，凭她淡漠的性子，也很难勾起兴趣。
关柠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抿嘴道：“诸位来此无非是想破除封印，获得炁灵。神殿中的封印我自会破除，不过，还需要诸位助我才可！”
“你想让我等如何助你？”这些人纷纷撕去了伪装，目光灼灼如饿狼盯上肥羊。
在关柠的指挥下，包括赵万洲与丁春秋在内的八名身具不同属性的神纹师，分别站在八个石柱下方。
而立于人群末端的叶落，早在众人视线皆被关柠牵引之时，指尖微动，一缕紫檀源炁在衣袖下流转。
“叶”字神纹悄然凝于指间，如墨笔勾画，转瞬即逝。
黑袍女子凝视着叶落泛着妖异的紫瞳，黛眉轻蹙，眼前之人分明有着熟悉的外表，可散发出的气息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陌生感。
察觉到黑袍女子的视线，叶落邪魅一笑，来到女人的身前：“小美人，你成功引起了本大爷的兴趣。”
“你究竟是谁？”黑袍女子声音陡然转冷，指尖冰魄源炁凝成霜刃，抵住叶落的咽喉。
眼前之人虽披着叶落的皮囊，但眉宇间玩世不恭的痞气、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乃至言语中的轻佻语调，皆与叶落判若两人。
“小美人，不要这么轻易动怒嘛。”叶落缓住身形，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痞意。
黑袍女子眸光如冰，冷冷地盯着他。
叶落却浑不在意，眼中泛着玩味的笑意：“有个木讷寡言的少年，我倒是知晓他诸多心事。你当真不想知晓，他对你怀揣着何样情愫？”
黑袍女子眸光微缓，寒芒稍敛，冰魄剑自叶落咽喉处轻移数寸。
“天山之巅，凤霞为聘！”
叶落尾音方落，黑袍女子指尖陡然一颤，冰魄剑身荡起层层涟漪，涟漪中似有柔情暗涌。
“善意提醒。”叶落双臂环抱于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洛神诀追求的是清心寡欲之境。那小子赠予的青翼冰莲履，虽非神器至宝，却饱含深情，乃是精心雕琢之礼……”
言罢，他目光轻瞥远处雪灵儿，唇角讥诮之意更浓：“与那些俗物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