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的温度透过玻璃罩往核心舱里渗,陈老板的意识体像团被风吹散的雾,在病毒网络里忽聚忽散。
那些碎片不再是混乱的情绪,而是具体的画面——他蹲在实验室角落,抱着头看影武者用手术刀划开初代克隆体的后颈;
他对着监控屏幕嘶吼,手指砸在操作台上迸出血珠,而影武者只是歪头看他,瞳孔里没有温度;
最后是他被强行推进营养舱的瞬间,影武者俯身替他扣上束缚带,声音像冰碴子:
\"您该休息了,创造者。\"
\"原来你早就被自己造的怪物关起来了。\"我喉咙发紧。
那些婴儿的哭声突然清晰起来,是初代克隆体出生时的监测仪鸣响。
陈老板当时站在培养舱外,睫毛上挂着泪——他不是在看实验体,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核心舱的蜂鸣突然变调,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金属板。
我后颈的病毒纹路猛地灼烧起来,意识里炸开影武者的声音:\"很感动?
可惜你比他更蠢。\"
我猛地睁眼,看见玻璃罩上浮现出影武者的脸。
他的瞳孔泛着和母体核心一样的幽蓝,指尖抵在舱外的操作台上,数据洪流顺着他的手腕爬进核心系统。\"你以为自己在拯救谁?\"他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回荡,\"你不过是另一个被记忆困住的容器。\"
顾明哲的战术枪\"咔\"地顶上保险,挡在我和影武者之间:\"晓悦?\"
我抓住他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里。
意识深处有冰凉的数据流在钻,像无数细针往神经里扎——那是影武者在篡改我的记忆。
我看见自己站在末世前的写字楼里,对着电脑冷笑:\"什么流民首领,不过是我写进小说里的工具人。\"又看见顾明哲举着枪对准我,子弹穿透我心脏时他说:\"你早该被系统清除。\"
\"假的!\"我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陈老板的意识体突然裹住那些数据流,像老父亲护着闯祸的孩子般将我往记忆深处推:\"走...别信他...\"
影武者的笑声更冷了:\"垂死挣扎。\"核心舱的警报声骤然提高八度,我看见他的手指在操作台上快速敲击,红色警告字符在舱壁上刷屏:【记忆覆盖协议-启动】。
顾明哲的手突然覆上我的后颈,抗体原液的清凉顺着病毒纹路渗进来。
他另一只手扯下战术手套,按在核心舱的外接终端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晓悦,跟着我呼吸。\"他的呼吸声就在我耳边,一下,两下,像在给我打节拍。
我的意识开始下沉,影武者的声音变得模糊。
陈老板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他在实验室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如果能重来,我会在病毒爆发那天,带女儿去游乐园。\"而影武者的记忆里,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指令:\"清除不稳定因素。
维持系统运转。\"
\"你不是他。\"我对着意识里的幽蓝瞳孔说,\"你只是他失败的作品。\"
核心舱的蜂鸣突然停滞。
影武者的脸在玻璃罩上裂开,像块被砸碎的镜子。
陈老板的意识体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萎缩的神经突触疯了似的往我指尖钻,我听见他喊:\"抓住我!\"
顾明哲的手指在终端上停顿了半秒,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低咒一声:\"晓悦,抓紧我。\"他的手掌从终端移到我后腰,将我往怀里带了带,战术枪的热度隔着衣服烫着我小腹。
影武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们阻止不了——\"
\"砰!\"
是无名者的尸体砸在金属地面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爬到了终端机旁,满是裂痕的手掌正按在电源接口上。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护...住...\"
顾明哲的指尖在终端上快速跳跃,我听见数据传输的\"滴滴\"声。
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再坚持三十秒。\"
核心舱里的光突然暗了下去。
我松开按在玻璃罩上的手,发现掌心全是血——刚才太用力,指甲把自己掌心扎穿了。
陈老板的意识体还剩最后一点微光,像颗快熄灭的星星:\"谢...谢...\"
影武者的脸在黑暗里浮现,他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电流:\"你以为赢了?
母体需要宿主,而你...\"
\"协议终止。\"顾明哲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
我转头看他,他额角的血已经结成暗褐的痂,手指还按在终端的确认键上,\"我黑进了实验室主系统,现在,这里的每一条指令都需要通过我的终端。\"
影武者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转身要跑,却被无名者突然抓住脚踝——那个本该死去的克隆体,正用最后一丝力气拖着他往电源接口拽。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战术刀,刀柄还带着顾明哲的温度。
陈老板的意识体彻底熄灭前,最后一缕光钻进我眉心,我听见他说:\"告诉影武者...他的名字...该叫陈念。\"
顾明哲的终端突然发出急促的\"嘀嘀\"声。
他低头扫了眼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抬头时眼神像淬了火的钢:\"晓悦,退后。\"
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将终端连线插进核心舱的备用接口。
数据流在连线里翻涌,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声音却稳得像定海神针:\"接下来,该我们改写规则了。\"
顾明哲的终端连线插入备用接口的瞬间,我后颈的病毒纹路突然泛起冰蓝色荧光。
那是抗体原液与他神经编码同步时特有的反应——他说过,这是用实验室最原始的生物电技术,把他的意识波动直接灌进我的神经突触。
\"稳住呼吸。\"他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钻出来,带着电流杂音,却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我这才发现自己正攥着战术刀的手在抖,刀刃压着掌纹割出红痕。
顾明哲的指节在键盘上跳得飞快,额角的血痂被汗浸开,顺着下颌滴在终端机上,在金属表面晕出暗红的花。
\"影武者启动了三级防御程序。\"他突然低咒一声,终端屏幕上的绿色进度条正被大片红色覆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影武者不知何时挣脱了无名者的手,正站在机械卫兵的操作台前。
那些原本被无名者压制的银色机械臂突然调转方向,尖锐的锯齿在空气里划出火星,朝着我们的位置劈下来。
\"无名者!\"我喊出声。
那个浑身裂痕的克隆体正趴在电源接口旁,一只手还死死抠着影武者的脚踝。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像是被某种更古老的记忆撕开了迷雾——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用生涩的、孩童般的语调说:\"保...护...小念。\"
小念?是陈老板说的\"陈念\"?
影武者的瞳孔剧烈收缩,抬脚狠狠踹在无名者胸口。
金属撞击声里,无名者的胸腔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神经束——那是初代克隆体才会有的,用活人神经拼接的核心。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影武者的手腕,指甲刺进对方皮肤:\"小念...不是工具...\"
机械臂的阴影罩下来时,顾明哲突然拽着我往终端机后躲。
他的战术枪顶在我腰后,另一只手把我护在怀里,温热的血滴在我后颈:\"晓悦,抓住机会!\"
我这才意识到,核心舱的玻璃罩不知何时出现了蛛网裂纹。
陈老板意识体熄灭前留下的那缕光还在我眉心发烫,像根烧红的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影武者的机械卫兵在头顶嘶吼,顾明哲的终端传来\"滴滴\"的警告音——是逆向进化指令的上传进度,已经爬到了92%。
\"还差8%。\"顾明哲咬着牙,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母体在排斥这个指令,它需要宿主,而你是最匹配的...\"
\"我来。\"我猛地推开他,掌心按在核心舱的裂纹上。
病毒纹路灼烧的痛意顺着手臂窜到天灵盖,我看见数据流在玻璃罩里翻涌,那些原本要覆盖我记忆的代码正被陈老板意识体最后的光烧成灰烬。
影武者的尖叫混着机械臂的轰鸣炸在耳边,可我听得最清楚的,是陈老板在我意识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还有机会...别重蹈我的覆辙。\"
终端机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整个实验室都在摇晃。
天花板的金属板砸下来,顾明哲扑过来把我按在操作台下,他的背抵着坠落的碎片,闷哼声撞得我耳膜发疼。
无名者的身体在不远处抽搐,那些黑色神经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而影武者半跪在地上,盯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像个被拆穿的提线木偶。
\"不可能...\"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母体需要宿主...需要...\"
\"它需要的是清醒的人。\"我撑着操作台站起来,掌心的血滴在核心舱的裂纹上,和陈老板的光融成一片。
逆向进化指令的进度条\"叮\"地跳到100%,整个核心舱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我看见病毒网络里的数据流开始倒转——影武者的机械卫兵在解体,母体核心的幽蓝光芒在消退,连无名者胸腔里的神经束都变得澄澈,像被水洗过的黑丝绒。
顾明哲拽住我的手腕往安全通道跑。
实验室的警报声已经变成了刺耳的蜂鸣,他的战术枪扫落头顶摇摇欲坠的灯管,转头时额角的血还在流,眼睛却亮得惊人:\"出口还有三十米,晓悦,跟紧我——\"
\"等等。\"我突然停住脚步。
核心舱的白光里,影武者的身影正在消散。
他抬头看我,瞳孔里的幽蓝褪成了浅灰,像块被擦干净的玻璃。
我想起陈老板说的\"陈念\",喉咙突然发紧:\"你的名字...是陈念。\"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下一秒,核心舱的玻璃罩\"轰\"地炸裂,碎片像暴雨般砸下来。
顾明哲把我扑进安全通道,后背撞在墙上的瞬间,我看见母体核心正在崩解——那些曾经吞噬过无数意识的病毒网络,此刻正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地升向天花板的裂缝。
\"走!\"顾明哲吼了一声,拽着我往通道深处跑。
可我回头时,看见核心舱的边缘还躺着块未完全崩解的碎片。
那上面缠着根银色的神经束,泛着和陈念瞳孔一样的浅灰。
我突然想起陈老板日记本里的话:\"如果能重来,我会带女儿去游乐园。\"而此刻,那块碎片里似乎还残留着什么——或许是陈念未说出口的话,或许是无名者最后护着\"小念\"的执念。
实验室的崩塌声越来越近。
顾明哲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可我还是慢了半步,站在核心舱边缘,看着母体逐渐崩解的光。
要彻底摧毁它吗?
陈老板的遗言还在我脑子里转。
如果我现在按下终端的自毁键,所有关于克隆、病毒、母体的秘密都会消失。
可如果不呢?
那块浅灰的神经束里,是不是还藏着让陈念真正\"活\"过来的可能?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我望着核心舱里最后一丝光,喉咙发紧。
再等一秒,就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