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这番话说完,原本还一脸激愤的陈河一脸不自在。
他看着围观的百姓,发现他们也正一脸羞愧,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沈清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得她眼泪直流:“顾家大郎顾岳征,死于战场之场连尸首都没了。”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模糊的人脸:“你们怎么忍心这样中伤他的母亲,你们哪来的脸面!”
“顾家都是二嫁妇又如何?是她们愿意的吗?!她们家中嫌弃顾家是武将朝不保夕,不顾她们的意愿把她们强嫁于他人,是她们的错吗?!”
“就是你们口中的二嫁妇,将她们的嫁妆尽数换了银钱送到战场,让将士们得以吃饱穿暖!你们,哪来的脸笑话她们寒酸!”
“你们一个个绫罗加身,珍馐美酒,又有谁给战场的将士们送过去一粒米,给过一件冬衣!”
沈清说到最后,眼泪已经控制不住。
她是真的心疼顾家这三个女人。
京都这些百姓们,怎么能如此忘本!
他们踩着顾家的血肉才能在京都活得如此安稳,却又如此肆无忌惮的践踏他们的尊严,欺辱他们的母亲和妻儿!
镇远侯这样的身份都被他们这样欺负,可想而知那些将士们的遗孀,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百姓们全都低下头,没脸再说话。
甚至觉得刚刚那几个人还是挨的轻了,就应该把他们的嘴缝上!
顾夫人自诩坚强,却仍然在沈清泣血的指控中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侯爷在外打仗,儿子们死得就剩了一个,家中只她一人带着两个儿媳和五个年幼的孩子过活。
那些世家们心底虽看她们不起,可到底顾念着脸皮,不会明面上说什么。
可这些京中的百姓们,享受着她丈夫和儿子们用血肉生命换来的太平日子,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顾夫人若说不怨,是不可能的。
可她既然选择嫁给侯爷,那她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
白裳和周露早已泣不成声,哭得让人心酸。
沈清指着白裳和周露身上的旧衣,字字诛心:“你们一些平民百姓的妇人尚能有几分怜悯和宽容,为什么要对将军们的未亡人如此苛刻!”
“你们对着侯府尚且如此,可想你们对你们其他将士们的遗孀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们这样让将士们寒心,将来谁又肯真心护卫疆土!没了他们,你们还想过太平日子?简直是做梦!”
沈清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抬起头逼回眼泪:“我自锦州而来,常听人说京城居,大不易。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陌生的地方,总让人不安,而今看来,倒是我多想了!京都的贵人们,倒是比我们这些边陲小城,金贵多了。”
她说到这儿,转身去扶顾夫人:“母亲,我们走吧。”
顾夫人点了点头,哭得有些累,是得回去好好休息了。
白裳和周露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回到马车里。
沈清刚把人送上马车,一队城防营的人马便赶了过来:“何人报案伤人?”
陈河缩着身子往百姓们中间挤,谁想他到哪里,百姓们便如潮水般散开。
城防营总兵赵扩皱着眉看他:“陈大人,可是您报官?”
他刚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有人因对顾侯府上的夫人们不敬而挨了揍。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便想立刻赶来,把对顾府夫人们不敬的人抓起来,却被告知顾小将军让他先按兵不动,过了半个时辰再去。
赵扩初时还觉得奇怪,此刻见了挂了彩的陈河跟躺在地上喊疼的几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小将军是让他等把人都打完了再来。
陈河听见赵扩这么问立刻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赵扩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
陈河赶紧点头:“真不是我。”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赵扩是顾侯的迷弟,他今天为难顾侯家人的事要是让赵扩知道了,只怕他还要再挨揍。
赵扩倒是没什么,可谁让人家的姐夫是皇帝!
想到这儿,陈河只觉得脸上的伤更疼了。
赵扩不再理他,走到马车前,恭敬行礼:“顾夫人,可有受到惊吓?”
顾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无事,有劳赵将军。”
赵扩摸了摸后脑勺,却只摸到了盔甲:“老师不在,应该的。”
陈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赵扩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非要认下顾侯做老师,人家不要他,他就死皮赖脸的缠上。
顾夫人感激的道谢:“赵将军说笑了,若不是赵将军,只怕我们几个在京都活得会更加艰难。”
赵扩是皇帝的小舅子,一向横行霸道。
少时便想跟着顾侯从军,是他母亲以死相逼才没能如愿。
现在他再年长些,便缠着皇帝给了他一个城防营总兵的位子,总算是圆了从军的梦想。
可他依然对顾侯无比崇敬,对侯府便多有照应。
有他震慑,那些世家们才会不敢轻易欺负侯府。
世家们跟寻常百姓不同,他们有着庞大的家业,绝不会因着为难三个妇人而开罪旁人。
是以,除了百姓们的风言风语,侯府里倒真没受过什么场面上的委屈。
世家们可都还记得,顾三死的那年,有人嘲笑侯府,直接被这位皇帝的小舅子灌了粪水。
自那以后,赵扩便放了话:“这京都城不管是谁,敢背后嚼顾家的舌根,小爷不止要灌他粪水,还要让我姐夫好好查查你们!”
一句话,让世家们老实到现在。
赵扩被顾夫人感谢闹了个大红脸,嘿嘿一笑:“小事一桩。”
眼看着事情闹的差不多了,顾凛霄从铺子里面走了出来:“你们是真当顾家的男人都死绝了是吗?”
一句话,引得百姓们举目去看,登时吓得冷汗直冒。
顾家那个心黑手狠的!
他们一时说得兴起,居然忘了顾家那个回京不过月旬就恶名远扬的顾阎王!
听说他现在给皇帝办事,手段极其的阴狠。
不管多硬气的人,到了他的手里,最多都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得哭着招供。
陈河一看见顾凛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他赶紧给顾凛霄恭敬的行礼:“顾将军,今日没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