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梧桐叶开始泛黄,何小小躲在树后,看着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第二教学楼。正是下午两点,上课的高峰期,学生们有说有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何小小深吸一口气,拉高了口罩,将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确认每一寸皮肤都被遮盖严实后,她才敢迈出脚步。
“千万别碰我,千万别靠近我。”她默念着,低头快速穿梭在人群中。
这是何小小感染“疯病毒”的第七个月。这种奇怪的病毒改变了她的生活,也改变了她与整个世界的关系。一旦有人触碰到她的皮肤,对方就会在几分钟内失去自主意识,变得疯狂而失控,就像被传染了一种精神上的瘟疫,轻微的症状是时好时坏,严重了就彻底变得如精神病一般。更可怕的是,这种疯狂会通过接触继续传播,形成一条看不见的连锁反应。
何小小已经三个月没有回过宿舍了。她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学校最角落的废弃储藏室,那里几乎没有人会去。她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避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学校方面虽然知道她的情况,但除了叮嘱她“注意防护”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小小!”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小小浑身一僵,加快了脚步。但来人跑得更快,不一会儿就挡在了她面前。
陈后喘着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小小,我找了你两天了。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离我远点!”何小小后退几步,声音从口罩里闷闷地传出来,“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找我了。”
陈后的眼神黯淡下来,“我去教堂为你祷告了,我...”
“你去教堂有什么用?”何小小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八度,“祷告能治好我的病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乱七八糟的!拜你所赐!”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何小小立刻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更加尖锐:“你去你的教堂,让我自生自灭不行吗?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要去,你没有脑子吗?”
陈后站在原地,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何小小知道自己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但她控制不住。自从染上这种怪病,她的情绪就像坐在过山车上,时而平静,时而癫狂。
“我只是想帮你。”陈后轻声说。
“那就离我远点!”何小小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然后转身跑开,留下陈后一个人站在原地。
跑到文学院大楼时,何小小已经气喘吁吁。她扶着墙壁,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强行憋了回去。自从得病后,她哭得太多了,尤其是在那些大教室里,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课堂上突然情绪崩溃,哭爹喊娘,成为全班的笑柄。
“何小小?”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小小转身,看到辅导员李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毕业签字的事情...”李老师欲言又止,“资料都齐全了,没什么要补的。另外,学校发了一些毕业生的福利,有包子和饺子,还有一些特产...你母亲昨天来已经帮你领走了。”
何小小点点头,心里明白母亲是为了避免她与更多人接触才代领的。但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开口:“我还能再领一份吗?”
李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勉强笑道:“还多,再装点也没事。还有粉条和洗洁精,吃的和日用品都有。我帮你拿吧,你在这里等着。”
何小小看着李老师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心里一阵刺痛。连老师都怕她,怕她的病毒,怕她的情绪,怕她这个“不正常”的人。
领完东西,何小小抱着一堆食物和日用品往回走。在经过布告栏时,她看到了一张新贴的海报:“两天后举办‘如何找对象’座谈会,学校开展,教一下?现在都在排队看。”
何小小站在海报前,久久没有移动。找对象?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谁敢接触她?谁敢爱一个连碰都不能碰的人?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活着的幽灵,看得见世界,却无法真正参与其中。
“小小。”
又有人叫她的名字。但这次的声音让何小小浑身冰凉。是刘教授,那个间接导致她感染病毒的人。
七个月前,何小小还是文学院最被看好的学生之一。刘教授选中她参与一个秘密项目——研究一批刚从考古现场发掘出的古代文献。没人知道这些文献中潜藏着一种未知病毒,当何小小轻轻拂去古籍上的灰尘时,病毒已经通过她的指尖进入了血液循环。
几天后,她开始发烧,痊愈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可怕的变化。第一个遭殃的是她的室友,一个简单的拥抱让对方陷入了长达六小时的疯狂状态。校方迅速隔离了何小小,但拒绝公开真相,以免引起恐慌。
“小小,我想和你谈谈。”刘教授保持着安全距离,脸上带着愧疚。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何小小冷冷地说。
“研究有进展了,我们可能找到了治愈的方法。”
何小小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又是骗我去当实验品吗?”
“这次不一样。”刘教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最新研究结果,那种病毒实际上是一种古老的生物工程武器,它攻击的是人的神经系统,但并非无药可救。”
何小小盯着那份文件,内心挣扎。她渴望恢复正常,渴望再次与人接触,渴望不用整天躲在口罩和衣物后面。但她无法再信任刘教授。
“让我考虑考虑。”她最终说,然后转身离开。
回储藏室的路上,何小小想起了陈后。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得病前,他们甚至计划毕业后一起去西部支教。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储藏室被何小小布置得勉强可以住人。一张简易床,一个小书桌,一个电热水壶,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疲惫地坐在床上,拿出手机。
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来自母亲和陈后。还有一条母亲发来的短信:“小小,东西我领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怕,妈妈永远爱你。”
何小小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这半年,她吼过母亲无数次,让她不要管自己,让她离远点,但母亲从未放弃过她。
傍晚时分,何小小决定去校园里人最少的湖边散步。这是她一天中唯一放松的时刻,夜幕低垂,大多数人都在食堂或宿舍,湖边通常空无一人。
但今天例外。陈后就站在湖边的柳树下,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
“你怎么知道...”何小小下意识地问。
“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时候的湖。”陈后微笑着说,但依然保持着距离。
何小小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明明知道我可能会伤害你。”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陈后的眼神坚定,“而且,就算你好不了,我也找到了一种安全的方式与你相处。”
陈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退后几步。“打开看看。”
何小小迟疑地上前,捡起盒子。里面是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闪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实验室最新研发的材料,可以完全隔绝病毒传播。”陈后解释道,“我拜托刘教授做的。戴上它,你就可以与人接触了。”
何小小的手在颤抖。七个月来第一次,她看到了一线希望。
“试试看。”陈后鼓励道。
何小小戴上手套,材质出乎意料地舒适,完全贴合皮肤,就像第二层表皮。
“现在,你可以碰我了。”陈后伸出右手,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紧张。
何小小犹豫了。万一失败了呢?万一这层薄膜阻挡不了病毒呢?她会不会让陈后也变成那些没有思维的疯子?
但渴望战胜了恐惧。慢慢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陈后的手。
一秒钟,两秒钟...什么都没有发生。陈后依然清醒,依然是他自己。
“成功了...”何小小喃喃自语,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陈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小,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刘教授那里的研究需要你的配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何小小终于点了点头。夜幕完全降临,湖面泛起微微的波纹,仿佛也在为这一刻鼓掌。
陈后在何小小观察手套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两天后的座谈会,你要去吗?”陈后突然问。
何小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个“如何找对象”的座谈会。
座谈会还会教授如何在恋爱里保持新鲜感等。
“也许吧。”她微微笑了,“不过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毕业后的生活。”
两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看似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靠近。治愈之路一定还很长很艰辛。
而远处,刘教授站在实验室的窗前,望着手机上传来的成功消息,嘴角咧成不自然的弧度。眼神里传来阴冷。
手套只是第一步,疯病神经系统的研究,那种古老的病毒复杂且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人,背后一定隐藏着人类进化的惊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