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雅娴，指尖划过平板电脑，点开了新一集短剧。
剧集开场便是狂风暴雨夜，女主角林薇薇一身湿透的古装，跪在宫殿前求见皇上。画外音悲怆：“若不能回家，我宁愿死在这异世界！”
接下来的剧情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王爷男主慕容彻突然从林薇薇的现代语手册中发现端倪，逼问之下，林薇薇哭诉真相：“我们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我来自现实世界，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回家！”
慕容彻仰天大笑，状若癫狂：“荒唐！本王活了二十七年，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妄？”镜头特写他扭曲的面容，背景电闪雷鸣。郭雅娴啃着苹果想，这演员演技浮夸得像是马景涛嫡传弟子。
然而下一幕令人瞠目——仅仅隔了一集，慕容彻就全然接受了这个设定。他执起林薇薇的手，深情款款：“既然薇薇需要本王性命，拿去便是。爱可抵万难，有爱就万事大吉。”说罢真将匕首塞进她手中，对准自己心脏。
“不是，这就接受了？”郭雅娴对着平板喃喃自语，“上集还要死要活觉得世界观崩塌，这集就爱能战胜一切了？”
剧情不管她的吐槽，继续飞奔。林薇薇果然一刀刺下，慕容彻倒在血泊中。她瞬间被传送回现代公寓，手中还握着那把滴血的匕首。女孩跪地痛哭，发现生活中缺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慕容彻送她的定情玉佩没带回来。
“就这？”郭雅娴翻了个白眼，“命都不要了，惦记块玉佩？”
悲伤不过三分钟，门铃响起。林薇薇开门，惊见慕容彻一身现代装站在门外：“薇薇，书中世界崩塌，作者又写了本王穿越现代的番外。”二人相拥而泣，背景音乐煽情至极。
郭雅娴直接划走，短剧自动跳转到下一部。这次是号称S+级的大女主剧《凤舞乾坤》，片头密密麻麻的赞助商logo就滚了半分钟。
剧中，女将军凤宁身披战甲，浴血沙场，眼看要全歼敌军，却突然接到男主被困的消息。她立即抛下战场，单骑奔赴百里救人，口中念着：“没有他，赢了天下又如何？”
郭雅娴忍不住吐槽：“姐姐，你身后是万千将士和国家存亡啊！”
果然，因主帅临阵脱逃，军队大败，凤宁的国家失去三座城池。朝堂上，她不仅没受罚，反而获得男主力保。老皇帝捋着胡子说：“真爱无敌，朕被你们的深情打动，恕你无罪。”
“这都什么三观...”郭雅娴皱眉退出视频，评论区却是一片叫好：“真爱至上！”“为爱放弃天下才是真女子！”
她叹了口气，划走短剧，打开微博。
热搜榜首：#某地女子失踪案#。郭雅娴点进去，背后一阵发凉。警方在山中发现编织袋，里面是失踪女子的尸体，疑似丈夫因财产纠纷杀人抛尸。评论区迅速沦为男女骂战场：
“国男真可怕，日常恐男”
“又是蝻人，姐妹们不婚保平安”
“女拳师又来了，个案上升全体？”
“明明是个别事件，非要搞性别对立”
她心烦意乱地退出微博，转战知乎，希冀有些深度讨论。然而首页推送依旧骇人：
“如何看待某男子抛妻弃子，卷走全部家产与小三出国？”
“杀妻案频发，现代婚姻是否还对女性安全？”
“为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恐婚恐恋？”
郭雅娴放下平板，走到窗前。城市华灯初上，玻璃映出她疲惫的面容。虚拟世界里的“爱可抵万难”和现实中的恶性案件交织在一起，是一种荒诞的割裂感。
手机响起推送声，又是那部短剧更新提醒：“慕容彻为爱现代创业，一夜成为霸道总裁！林薇薇遭遇车祸，失忆忘记挚爱...”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选修的文学理论课，教授说过：“通俗文学是社会的镜子，既反映大众心理，也塑造大众心理。”
这面镜子如今照出了怎样的景象？一边是幻想中轻飘飘的“为爱牺牲一切”，另一边是现实中沉甸甸的生存危机与信任崩塌。人们在这两极之间摆荡，无所适从。
郭雅娴重新拿起平板，不再看那些短剧和热搜，而是打开文档，光标在空白页闪烁。
她开始打字：“慕容彻死后第三年，林薇薇终于学会自己修水管、换灯泡、面对职场性骚扰时冷静录音取证。她不再需要哪个穿越而来的王子拯救，而是成了自己的英雄...”
写作至深夜，郭雅娴才满意地保存文档。或许她写的故事不会爆红，不会有密密麻麻的赞助商，但至少里面的女性角色不会为爱情抛下战场，不会因失恋要死要活，不会觉得生活中缺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退出文档前，她最后加了一句：“慕容彻的魂魄偶尔还会出现在她的公寓里，对她指手画脚。林薇薇这次没犹豫，直接找来道士驱鬼。”
“再见，”她对着自己创造的角色轻声道，“这次我们不需要为爱牺牲的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