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金砂烫得我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像被火钳烙了一下。
指挥台的警报声突然拔高,红色光斑在全息屏上炸开——能量波动频率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向峰值,像根被扯断的琴弦。
“林!”伊娃的防护手套拍在我手背,她的指节因为攥紧频谱仪而泛白,“看这个!”便携式仪器的屏幕上,绿色波形图正从规则的正弦波扭曲成锯齿状,“三十分钟前波动周期是十七秒,现在缩短到八秒。”她的金发沾着实验台的金砂粉末,在电荷感极强的空气里根根竖起,“如果继续加速,半小时内会形成闭合回路——”
“风暴核心会把我们的设备烧成渣。”我替她说完,喉咙发紧。
三天前火星轨道站失联前,监测到的最后数据就是这种锯齿波。
当时他们的屏蔽系统坚持了七分十三秒,然后所有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一段杂音里混着金属扭曲的尖叫。
“设备清单。”佐藤的声音从背后插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他总在资源部待太久,身上沾着旧文件的气息。
我转身时他正把平板推过来,指节叩着屏幕上三个标红的条目,“高压屏蔽服只剩一件,无人机全调去木星防线了。”他的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眼睛避开我,“他们说……说那边的藤蔓已经缠住了观测站支架。”
木星防线。
我想起昨夜杰克运回来的物资箱上,还沾着紫色黏液——那是世界树藤蔓被切断时分泌的体液,化验显示含有强酸性腐蚀物质。
但此刻我盯着平板上的红标,心跳反而慢了半拍。
“手动操作。”我听见自己说,伸手抽走平板。
伊娃的频谱仪需要贴近波动源三米内才能捕捉完整周期,没有无人机,只能人带着设备进去。
高压屏蔽服能抵抗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电离辐射,但只有一件——
“给伊娃。”我的手指按在屏蔽服条目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伊娃的呼吸突然顿住,她的蓝眼睛里闪过什么,是惊讶?
还是……释然?
不,她应该知道,能量研究专家比我更重要。
卢峰不知何时凑过来,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卷数据磁带,那是他连夜整理的波动模型,“我可以跟伊娃一组,用铅板做临时防护。”他推了推眼镜,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
“不行。”我脱口而出,想起昨天凌晨他在实验室咳得直不起腰——那是金砂粉尘吸入过量的症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地底传来的闷响打断。
整面指挥台都在震动,墙上的地图投影晃成一片重影,我扶住桌角,看见窗外的藤蔓突然全部竖起,暗红的触须尖端渗出亮晶晶的液体,像无数双淌泪的眼睛。
“还有二十二分钟。”伊娃的频谱仪发出滴的一声,她已经套上屏蔽服,拉链拉到下巴,金属面罩反射着她紧绷的脸,“波动周期缩短到五秒了。”她弯腰检查绑在腿上的备用电池,动作利落得像台精密仪器,“林,你记得去年在仙女座星云观测到的超新星爆发吗?”她突然抬头,面罩后的眼睛亮得异常,“当时我算错了爆发阈值,结果错过了最佳观测窗口。”她笑了,带着点尖锐的自嘲,“这次……我不想再错。”
我喉咙发苦。
去年她确实犯过那个错误,但后来用三个月时间重算所有参数,在《天体物理学报》发了篇修正论文。
此刻她的手指抚过频谱仪的操作面板,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卢峰突然拽了拽我衣角,他的掌心全是冷汗,“海伦在检查武器库,她说防护面罩的滤毒层只能撑四十分钟。”他压低声音,“还有,佐拉的能量信号……”
“在核心区。”我替他说完。
三天前第一次探测到佐拉的能量脉冲时,它还在小行星带边缘,现在已经逼近火星轨道。
世界树的根须跟着它的能量场蔓延,就像……就像藤蔓追着光源生长。
后颈的金砂又烫起来,这次不是灼热,是刺痛,像有根细针扎进皮肤。
我摸出怀表,那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表盘上的裂纹里卡着半粒金砂——自从接触世界树能量后,这东西总跟着波动频率震动。
“出发时间提前到十分钟后。”我拍了拍卢峰肩膀,他的肩胛骨硌得我手掌生疼。
伊娃已经背起频谱仪,屏蔽服的金属关节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佐藤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冷得像块冰,“林,你知道上面为什么卡资源吗?”他的声音发颤,“他们说……说你们在找的‘驱动机制’根本不存在,说世界树只是自然现象。”
“所以我们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抽回手,转身走向装备区。
海伦正把防暴枪塞进战术背包,她的短发沾着枪油,抬头时露出右边耳后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月球基地被藤蔓划伤的。
“弹药足够。”她扔给我一副护目镜,“但如果碰到佐拉……”
“我们不跟它正面冲突。”我打断她,护目镜的橡胶带勒得太阳穴发涨。
全息屏上的红色标记又多了三个,像泼在黑布上的血点。
伊娃在门口招手,她的屏蔽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林,时间到了。”
我最后看了眼指挥台的电子钟:5:58。
从落地窗外望出去,藤蔓的触须还在渗出液体,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小坑。
卢峰背起他的铅板箱,冲我点了点头,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小心”,但最终只是抿紧嘴唇。
当我们走到走廊尽头时,身后突然传来金属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那声音很轻,却在电荷弥漫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我回头,只看见逆光中一个高大的影子,他的轮廓被晨光勾勒得模糊,却让后颈的金砂猛地一烫——
是马克。
我后颈的金砂突然烫得发疼,像被撒了把烧红的铁屑。
马克的影子从逆光里走出来,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在电荷弥漫的空气里泛着不真实的灰,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林博士,你们这是去送死。\"他晃了晃手中的平板,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白发青,\"我刚向联盟提交了紧急提案——终止这次愚蠢的任务。\"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三天前在会议室,他拍着桌子说\"世界树不过是地外真菌群\"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伊娃的屏蔽服金属关节在地上磕出脆响,她转身时面罩反光正好罩住马克的脸:\"联盟那些老东西连火星轨道站的残骸都没看完,凭什么——\"
\"伊娃。\"我按住她肩膀,屏蔽服的金属护甲硌得手掌发麻。
马克的平板屏幕亮着,我瞥见提案标题里\"资源浪费科学狂热\"的字眼,喉咙突然发紧。
上个月在日内瓦会议,他举着木星防线的伤亡报告质问我:\"值得为一堆数据送命吗?\"现在他的领带歪了半寸,是刚才跑得太急?
还是故意装出从容?
\"如果你愿意等风暴摧毁半个欧洲后再来讨论'理智',那请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火星轨道站的最后通讯里,他们说波动频率达到峰值前十七秒,地面引力场突然扭曲——\"
\"那是设备故障!\"马克向前半步,鞋跟碾过地上的金砂,\"你们总把自然现象往怪物身上扯——\"
\"海伦!\"我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
安全保障员正蹲在墙角调试探测器,听见召唤抬头,耳后疤痕在晨光里泛着粉白。
她冲我点了下头,手指在操作屏上快速划动,金属探测器的嗡鸣声突然拔高。
\"地下出现新的引力场。\"海伦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她扯下一只战术手套按在地面,\"温度在上升。\"我蹲下去,掌心贴着冰凉的金属地板,果然有细微的震颤顺着骨缝往上窜——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了个身。
\"可能是世界树在调整结构。\"海伦摘下护目镜,瞳孔缩成针尖,\"它的根系需要稳定的能量吸收角度。\"她从战术背包里取出几枚银色圆盘,\"得布震波探测器。\"圆盘落地时发出轻响,她弯腰调整角度的动作像在布置雷场,\"路径安全了我再叫你们。\"
马克的平板\"啪\"地砸在桌上,震得金砂簌簌往下掉:\"你们这是拿全队人命赌一场不存在的危机!\"他的鼻尖沁出细汗,喉结上下滚动,\"联盟军事委员会已经派了驱逐舰过来,他们会——\"
\"驱逐舰要七十二小时才能到。\"卢峰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白大褂口袋里的磁带卷角蹭着我的手背。
他的指节抵着太阳穴,那是他计算时的习惯动作:\"按当前波动加速度,风暴会在五十三分钟后覆盖火星轨道,而欧洲的粒子对撞机......\"他顿了顿,声音发哑,\"会在四十分钟后成为第一个目标。\"
马克的脸瞬间煞白。
我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应该查过对撞机的数据,那里面储存着世界树能量光谱的唯一样本。
伊娃的频谱仪在她怀里发出轻鸣,绿色波形已经扭成乱麻,她隔着面罩冲我比了个\"七\"的手势——波动周期只剩七秒了。
\"可以出发。\"海伦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她站在探测器前,屏幕上的红色警告灯灭了大半,\"路径安全,但随时可能变化。\"她把防暴枪甩到肩上,战术靴碾过金砂的声音像踩碎一把玻璃,\"我走最前面。\"
伊娃已经当先走向舱门,屏蔽服的金属关节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鼓点。
卢峰背起铅板箱时咳了两声,我看见他白大褂袖口沾着淡粉色血渍——是金砂粉尘腐蚀的?
还是旧伤?
他冲我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我带着波动模型呢,要是仪器坏了......\"
\"别胡说。\"我打断他,喉咙发涩。
佐藤不知何时凑到舱门边,他的手指勾着门框,指节泛白:\"林,屏蔽服的氧气只够六十分钟......\"
\"够了。\"我拍了拍他手背,他的皮肤凉得像冰。
马克还站在指挥台边,平板屏幕暗了,映出他扭曲的脸。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别过脸去,盯着窗外——那里的藤蔓触须正在疯狂摆动,滴下的液体腐蚀地面,冒出一股股青烟。
舱门外的运输车已经发动,引擎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刚迈上台阶,天际线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蓝光,像把利刃劈开云层。
紧接着是低沉的轰鸣,像有巨锤在大气层外敲打。
伊娃的面罩里传来倒抽气的声音:\"风暴提前了!\"
我抬头,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像世界树藤蔓的颜色。
运输车的仪表盘突然全部失灵,指针疯狂旋转,后视镜里的基地建筑正在扭曲,玻璃幕墙折射出无数个重叠的影子。
\"全速前进!\"我拽着卢峰钻进车厢,海伦的防暴枪已经上膛,\"目标不变!\"
运输车冲出基地大门的瞬间,后视镜里闪过刺目的白光。
我猛地回头,原本空旷的地面正在塌陷,泥土像被无形的手搅动,露出一个漩涡状的能量井——幽蓝的光从井底翻涌而出,隐约能看见无数暗红的根须在光里舒展,像无数条被惊醒的蛇。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伊娃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磁......场......扭曲......\"
运输车颠簸着冲进一片紫雾,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疯狂摆动,却怎么也扫不开那些黏糊糊的金砂。
我握紧扶手,后颈的金砂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世界树的能量,正在逼近。